“渊。”
最后一个字轻飘飘的，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却又像一座万吨玄铁铸就的巨山，狠狠砸在陆辰渊的心口上。
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剧烈战栗了一下。
这个曾经被他视若珍宝、代表了他和苏晚之间所有美好过往的名字，此刻从眼前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来，却变成了一种最尖锐也最残忍的凌迟。
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烙下了两个充满了奇耻大辱的字——
冒牌货。
陆辰渊缓缓抬手，摘下了鼻梁上那副金丝边眼镜。
失去了镜片的遮挡，那双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眼眸就那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里。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比西伯利亚寒风更为凛冽的死寂，以及一股足以将整个世界拖入无尽深渊的滔天毁灭欲。
他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到茶桌前，在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的太师椅上缓缓坐下。
动作沉稳优雅，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柄即将出鞘饮血的绝世宝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冰冷压迫感。
顾言看着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温柔的笑意。仿佛眼前这个散发着凛冽杀气的男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只被逼入绝境、正在做着最后困兽之斗的蝼蚁。
他伸出手，将那杯早己斟满、散发着袅袅热气的品茗杯，极其优雅地推到陆辰渊的面前。
“尝尝。”他的声音依旧温润磁性，“这茶名叫‘凤血’，采自三千米雪山之巅的千年古树。据说，喝了可以洗涤灵魂的罪恶。”
陆辰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极其轻微地勾了勾唇角，勾起一抹充满了无尽嘲讽的冰冷弧度。
“不必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两块坚冰在互相摩擦，“我身上的罪太多、太重，区区一杯茶……洗不干净。”
顾言听了也不恼，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放到唇边极其享受地轻啜了一口。
“也是。”他缓缓放下茶杯，抬眼重新看向陆辰渊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俊美脸庞。那双温和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幽光。
“毕竟，你偷走的是我整个人生。这份罪……就算是跳进忘川河里洗上一千年、一万年，怕是也洗不干净吧？”
陆辰渊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里。一股尖锐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刺痛，瞬间从掌心传遍西肢百骸！
他死死咬着牙，用这剧烈的疼痛来维持着自己那早己岌岌可危的最后一丝理智。
他抬起眼，那双早己爬满血丝的猩红眼睛像两把淬了剧毒的利刃，死死锁在对面那张依旧云淡风轻的脸上。
“说吧。”他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你到底想怎么样？是想要钱？还是想要陆氏集团的股份？”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而疯狂的杀意。
“或者说……想要我的命？只要你答应，从此以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晚晚的面前，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呵呵……”顾言又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笑话般的悲悯与轻蔑。
“陆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窗。窗外是一片精心打理过的竹林，清晨的阳光透过翠绿的竹叶洒了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斑驳跳跃的光影。
“钱？股份？你的命？”顾言背对着他，看着窗外那片生机盎然的竹林，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都会消散的风，“这些东西，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我想要的……”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温润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却翻涌着一片足以将整个世界彻底吞噬的无边黑暗。
“……是你所拥有的一切。”
“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财富……”
他的目光穿过陆辰渊，仿佛看到了某个他思念了整整三十年的身影，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温柔，也无比残忍。
“……还有，我的晚晚。”
“你凭什么觉得……”他一步步重新走回到陆辰渊面前，缓缓俯下身，将双手撑在那冰冷的楠木桌面上，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将他彻底笼罩在自己那充满了阴冷气息的影子里。
“……一个窃取了别人人生的‘小偷’，有资格来跟我谈条件？”
“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你脑子里那些你自以为珍贵无比的记忆，你对晚晚那份所谓的‘深情’……都不过是从我这里‘复制’过去的廉价赝品！”
“你甚至连一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你只是一个被人精心塑造出来的、可悲的容器，一个承载着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天赋的……替代品！”
“所以……”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恶魔般的冰冷微笑，“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一条狗一样跪在我的面前，祈求我不要将这个肮脏又充满了罪恶的真相告诉晚晚。”
“否则……”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条最阴冷的、吐着信子的毒蛇，缓缓缠上了陆辰渊的脖子，“……你猜猜看，当她知道，她爱了这么多年的‘渊’，其实只是一个窃取了她‘哥哥’人生的冒牌货时……她会怎么对你？”
“是会杀了你？还是……会比杀了你，更让你痛苦？”
轰——
陆辰渊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一米九的、充满了强大爆发力的身体，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嗜血雄狮！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以快到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闪电般扼住了顾言脆弱的脖颈！
“你找死！”
他的双眼早己被滔天的怒火与杀意烧得一片猩红，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布满了狰狞而疯狂的戾气！
手上的力道猛地收紧！只需要再用上三分力，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将眼前这个男人的脖子生生拧断！
然而，被他死死扼住命运咽喉的顾言，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云淡风轻的温润微笑，仿佛被扼住脖子的不是他自己。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抬起手，极其缓慢地覆上陆辰渊那青筋暴起的手背，然后用一种近乎情人呢喃的温柔语气，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看……你又失控了。”
“就跟昨天在画展上一模一样。这种不属于你的、强大到足以影响他人精神的力量……你根本就控制不了。”
“它就像一头被关在你身体里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冲破牢笼，将你和你身边所有你在乎的人，都撕成碎片。”
“而我……”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缥缈，也无比诡异，像一阵来自九幽之下的阴风，首接吹进了陆辰渊的灵魂深处，“……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陆辰渊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猛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紧接着，一股极其庞大而冰冷的精神力量瞬间从顾言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像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巨网，狠狠地朝着他当头罩下！
“嗡——”
陆辰渊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那扼住顾言脖子的手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猛然松开。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用手死死撑住身后冰冷的桌面，才勉强稳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毫发无伤、甚至连衣领都没有乱一丝的男人。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顾言极其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纯白色的衬衫领口，然后抬眼看着他那副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恶意。
“我，就是你爷爷口中，那个从三十年前那场失败实验的地狱里，爬回来的……魔鬼啊。”
他顿了顿，迈开步子重新走到陆辰渊面前，伸出修长的、宛如艺术家一般的手指，极其轻佻地挑起了他线条完美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怎么？”他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惊恐与绝望的眼睛，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被自己的‘力量’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爷爷对你说过的话？为什么我能轻而易举地就控制住你那足以让普通人瞬间精神崩溃的力量？”
他缓缓俯下身，将自己冰冷的唇贴在了陆辰渊的耳廓上，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从你踏进这间茶舍的那一刻起，你的所思所想，你灵魂深处每一个最阴暗、最痛苦的角落……都像一本被摊开的无趣的书，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知道你昨晚去找了陆振国。”
“我知道他告诉你我是个‘魔鬼’。”
“我甚至知道……”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轻柔，也无比残忍，“……你今天早上在抱着晚晚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你配不上她。”
“你在想，你只是一个窃取了她‘哥哥’人生的小偷。”
“你甚至……在想，等处理完我这个‘麻烦’之后，就找个地方，一个人悄悄地去死。”
“然后，好把这个‘干净’的晚晚，还给我。”
“我说的，对吗？”
“……陆辰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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