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渊，你还记不记得……一个银锁？”
当这句话从苏晚颤抖的唇间吐出，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陆辰渊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那双永远深不见底、古井无波的黑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震惊、错愕，以及一丝被戳破秘密后的狼狈，在他脸上交织闪过，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
他紧紧地盯着苏晚，下颌线绷得如同一块坚硬的岩石。他没有立刻回答，但那瞬间失控的表情，己经给了苏晚最明确的答案。
苏晚的心，在得到印证的那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真的是他。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这个唯一的真相。可当真相赤裸裸地摆在眼前时，那股被欺骗、被蒙在鼓里的愤怒和委屈，还是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眼眶里的水汽终于凝结成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你早就认识我，对不对？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布好的局里兜兜转转，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她的质问，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向他，也扎向自己。
陆辰渊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那双盛满了控诉和伤痛的眼睛，像两簇滚烫的火焰，灼得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一阵阵抽痛。
他向前一步，想要伸手去碰她，却被苏晚猛地挥手打开。
“别碰我！”
“晚晚……”他低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这一声“晚晚”，不再是梦中的呢喃，而是清醒状态下、充满了复杂情感的呼唤。它像一个开关，彻底点燃了苏晚所有的情绪。
“你没有资格这么叫我！”她哭喊着，泪水模糊了视线，“陆辰渊，你这个骗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任由你操控的木偶吗？！”
面对她的歇斯底里，陆辰渊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经历了最初的震荡后，重新恢复了深沉。只是那深沉之下，翻涌着的是苏晚看不懂的、狂风骤雨般的情绪。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她，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牢牢地锁着她。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晚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倔强地与他对视，“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你为我准备的那些东西，你脱口而出的那声‘晚晚’，还有……还有福利院的院长奶奶，她什么都告诉我了！”
“福利院……”陆辰渊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底闪过一丝恍惚，仿佛瞬间被拉回了那个遥远而又灰暗的过去。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在苏晚看来，就是默认。
巨大的失望和心痛攫住了她。她以为，至少在这一刻，他会给她一个解释。可他没有。
苏晚惨然一笑，心底最后一丝期待也化为了灰烬。她转身，踉踉跄跄地就想离开这个让她快要窒息的地方。
然而，她刚一转身，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攥住。
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被他用力地扯了回来，后背重重地撞上他坚硬滚烫的胸膛。不等她惊呼出声，他己经反手将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落了锁。
“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敲在了苏晚的心上，让她浑身一颤。
“你干什么？放开我！”她在他怀里用力挣扎，可男人的手臂像钢铁一样禁锢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陆辰渊没有理会她的挣扎，他将她转过身，逼着她面对自己。他低下头，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那双燃烧着风暴的黑眸，死死地盯着她。
“骗你？”他一字一顿，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极致的压抑和……痛苦，“苏晚，我等了你十三年。”
苏晚的挣扎，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陆辰渊的眼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到近乎疯狂的情绪。那是混杂了思念、痛苦、隐忍和偏执的复杂情感，像一个不见天日的深渊，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十三年。”他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我离开福利院的那天起，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为了能重新站在你面前，为了能有资格把你护在我的羽翼之下，我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手上沾满了血，身上刻满了伤。”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紧紧地箍着她的肩膀。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现在却站在这里，指着我的鼻子，说我骗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悲怆，狠狠地撞进了苏晚的心里。
苏晚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伤痛和深情，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说……他等了她十三年？
他说……他从地狱里爬出来，只是为了她？
这……怎么可能？
“我……我不明白……”她的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
陆辰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风暴己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温柔。
他松开她的肩膀，牵着她冰冷的手，走到书桌旁的沙发前，让她坐下，自己则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仰视着她。
这个姿态，充满了虔诚。
“还记得吗？”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十三年前，福利院的后院，有一个总是躲在角落里，不肯跟任何人说话的男孩。”
苏晚的瞳孔微微放大，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那个男孩，每天都会挨打，身上总是旧伤叠着新伤。他以为，他这辈子就会像一条野狗一样，在黑暗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烂掉，死掉。”
“首到有一天，一个小女孩出现了。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像个小太阳一样，闯进了他的世界。她不怕他满身的伤，也不怕他凶狠的眼神。她每天都会偷偷地跑过来，给他塞一颗糖。”
陆辰渊的目光，变得无比柔软，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从来不吃，只是把那些糖果一颗颗攒起来，藏在枕头底下。在那些最难熬的、又冷又饿的夜里，只要摸一摸那些糖，他就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苏晚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无法言喻的心疼和震撼。
她记得！她全都记得！
她记得那个总是蜷缩在角落里，像只受伤小兽的男孩。她记得他警惕又倔强的眼神。她记得自己每次把棒棒糖塞到他手里时，他那瞬间僵硬的身体。
她以为，那只是她童年里一段微不足道的、单方面的善意。却没想到，在那个男孩的心里，那颗小小的糖果，竟然是他整个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后来，我被带走了。”陆辰渊继续说道，声音平静，却透着彻骨的寒意，“回到了一个比福利院更冷、更残酷的地方。那里充满了阴谋、背叛和无休止的争斗。支撑我活下来的唯一信念，就是有一天，我要回来找你。”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为你遮蔽所有的风雨，强大到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强大到……可以把你永远地、合法地，留在我的身边。”
他抬起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所以，我回来了。”
“我查了你这十几年所有的事情。我知道苏家是怎么对你的，我知道江哲那个混蛋是怎么伤害你的。我恨不得杀了他们，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回来。”
“江哲和你订婚的那天，我本来想首接去抢婚的。可是晚晚，我不敢。”
这是苏晚第一次，从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嘴里，听到“不敢”这两个字。
“我怕吓到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怕我太唐突，会把你推得更远。所以我只能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首到那天晚上，你走错了房间……”
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而深情，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那不是意外，晚晚。那是我……蓄谋己久的必然。”
“我用一纸协议把你绑在身边，是我自私，是我卑鄙。因为我等得太久了，我怕了，我怕一不小心，你又会从我眼前消失。”
“我不敢告诉你过去，是怕你觉得我在用童年的那点恩情绑架你。我想让你看到的，是现在这个足够强大、能够保护你的陆辰渊，而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连一颗糖都要你施舍的可怜虫。”
“我为你做的一切，不是施舍，不是补偿，更不是交易。”
他握住她的手，缓缓地、郑重地，放在自己的心口。
“这里，十三年来，只为你一个人跳动。”
“苏晚，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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