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慌乱。
查封库房？现在就交出钥匙和对印？
这简首是釜底抽薪！
账册可以做手脚，可以拖延，可以找无数个理由搪塞。可一旦库房被封，钥匙和对印被收走，她就等于被斩断了爪牙，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总管！这几年她在库房里做的那些手脚，挪用的那些财物，岂不是立刻就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王……王妃，这……这万万不可啊！”张妈妈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声音都变了调，“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每日的吃穿用度，采买开销，全都要从库房走账。您这一封，明日……明日厨房就要断了米粮，马厩就要缺了草料，整个王府岂不是要乱了套？”
她这番话，看似是为王府着想，实则是在公然威胁。她笃定林清菡一个新嫁过来的王妃，最怕的就是把王府搞得一团糟，落下个没有管家之才的名声。
其他几个管事妈妈也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但耳朵都竖得尖尖的，等着看这场新旧势力的第一次正面交锋，结果究竟如何。
林清菡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又吹了吹，这才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张妈妈这是在教我如何管家？”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张妈妈心头猛地一跳。
“奴婢不敢！”她连忙跪下，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
“不敢？”林清菡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响，吓得堂下众人皆是一哆嗦。
“我看你敢得很！”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冰的刀子，“本王妃的话，你都敢当众顶撞，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还是说，在你张妈妈眼里，这战王府的规矩，不是王爷和我这个王妃说了算，而是你这个内务总管说了算？”
一顶“藐视主上，僭越本分”的大帽子，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扣了下来。
张妈妈吓得浑身发抖，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奴婢……奴婢绝无此意！奴婢只是……只是担心王府的日常运转……”
“王府的运转，就不劳你操心了。”林清菡冷冷打断她，“我只问你一遍，钥匙和对印，你交，还是不交？”
她的目光如实质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张妈妈的身上。
交，等于自掘坟墓。
不交，就是公然抗命。
张妈妈的脑子飞速旋转，她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她就不信，王爷真的会为了这个不受宠的王妃，处置了她这个在王府待了十几年的老人！
“王妃息怒！”她抬起头，脸上己经挂满了泪水，一副忠心耿耿却蒙受不白之冤的模样，“奴婢掌管中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妃初来乍到，不信任奴婢，奴婢心中委屈，却也能理解。只是这钥匙和对印，事关重大，乃是王爷亲手交付。除非……除非有王爷的亲笔手令，否则奴婢……奴婢万死不敢私自交出啊！”
她把萧抉尘搬了出来，当做最后的挡箭牌。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林清菡这下是踢到铁板了。毕竟，王爷刚刚才拂袖而去，显然对这位新王妃也心存不满。此刻再去请手令，无异于自取其辱。
然而，林清菡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让张妈妈心惊肉跳的笑容。
“好，很好。”她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看来张妈妈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福伯！”
“老奴在。”福伯立刻上前一步。
“你现在就去书房，请王爷过来一趟。”林清菡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就说，内务总管张妈妈，质疑本王妃掌管后院的资格，抗命不遵，藐视王爷亲口定下的规矩。请王爷过来，亲自定夺，是收回我的掌家之权，还是……处置了这个欺上瞒下的恶奴！”
她竟然真的敢去惊动王爷！而且把话说得如此严重！
张妈妈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她怎么也没想到，林清菡行事竟如此刚烈，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权力交接了，这是逼着王爷在她和自己之间，做一个明确的选择！
福伯也是一愣，但看到林清菡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不敢有丝毫犹豫，躬身道：“是，老奴这就去。”
“慢着！”
就在福伯即将转身之时，张妈妈终于崩溃了。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到林清菡的脚边，抱着她的裙角，哭天抢地。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求王妃看在奴婢伺候王府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她很清楚，王爷刚刚才答应了林清菡掌家，此刻若是过去，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也绝不会偏袒自己。到时候，自己一个“抗命不遵”的罪名是跑不掉了，下场只会比碧柳更惨！
林清菡厌恶地皱了皱眉，用脚尖踢开她的手，声音里没有半分怜悯：“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她看向一旁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冷冷地命令道：“你们两个，上去，把她身上的库房钥匙和对印，给本王妃搜出来。”
“是！”那两个婆子早就看张妈妈不顺眼，得了命令，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不！你们不能这样！放开我！”张妈妈像个疯婆子一样挣扎起来，衣衫凌乱，发髻散开，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总管妈妈的威风。
很快，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和一枚黄铜对印，就被从她怀里搜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呈到了林清菡的面前。
林清菡拿起那枚刻着“战王府库”字样的对印，在手中掂了掂，目光再次落到状若癫狂的张妈妈身上。
“张妈妈，”她幽幽地开口，“你说你掌管中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本王妃倒想问问，这些年，你究竟是为王府立了功，还是……把王府当成了你自家的钱袋子？”
张妈妈的哭嚎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林清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从明日起，福伯暂代内务总管一职。第一件事，就是彻查府中所有账目！尤其是与库房出入有关的账目，一笔一笔地给我查！我倒要看看，这些年，究竟有多少公中之物，变成了某些人的私产！”
她看向堂下其余的管事妈妈，眼神锐利如鹰：“在座的各位，谁手上不干净，最好现在就主动去福伯那里说清楚，交出赃物，或许我还能看在你们往日的情分上，从轻发落。若是心存侥幸，等我亲自查出来……那你们的下场，就自己掂量吧。”
恩威并施，敲山震虎！
堂下的管事们个个噤若寒蝉，好几个人脸色发白，双腿都开始打颤。
“至于张妈妈，”林清菡的目光重新回到这个罪魁祸首身上，“拉下去，关进柴房，严加看管！在账目查清之前，不准任何人探视，每日只给一碗清粥，饿不死就行！”
这比杀了她还狠！
这是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罪行被一点点揭露，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土崩瓦解，在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中，等待最终的审判！
张妈妈彻底在地，像一滩烂泥，被两个婆子面无表情地拖了下去。
一场雷霆万钧的夺权风暴，至此，尘埃落定。
林清菡看着底下战战兢兢的管事们，缓和了语气：“都起来吧。时辰不早了，今日之事，下不为例。从明日起，各司其职，谁若能尽心办事，我必有重赏。谁若敢阳奉阴违，张妈妈就是你们的榜样。都听明白了吗？”
“奴婢（奴才）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好，都散了吧。福伯留下。”
待众人退去，偌大的正厅只剩下林清菡和福伯两人。
林清菡这才感到一阵疲惫袭来，额角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揉了揉眉心，对福伯说道：“福伯，今夜之事，辛苦你了。”
福伯连忙躬身：“王妃言重了，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他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新主母，心中早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明日查账之事，你多费心。不必怕得罪人，一切有我。”林清菡嘱咐道，“另外，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把王府里里外外都给我盯紧了，尤其是苏晚儿的静思堂，我不希望再出任何岔子。”
“老奴明白。”
“嗯，去吧。”
福伯退下后，林清菡才真正地松懈下来。她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梳理着今夜发生的一切。
第一步，算是稳住了。但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苏晚儿背后是否还有人？萧抉尘对自己究竟是何态度？太傅府那边，又会作何反应？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小姐……是您吗？”
林清菡猛地睁开眼。
这个声音……是云袖！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
今夜大婚，王府这边只许她带一个丫鬟入府，碧柳是苏晚儿的人，自然抢了先。云袖作为她的陪嫁，按理应和其他嫁妆一起，稍后入府。
“云袖？快进来！”林清菡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暖意。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清秀少女，端着一个托盘，眼圈红红地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一看到林清菡额上的伤和嫁衣上的血迹，云袖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都是奴婢没用！没能护好小姐！”
“傻丫头，快起来，这不关你的事。”林清菡将她扶起，看到亲人的感觉，让她冰冷的心稍稍回暖。
“小姐，您的伤……奴婢带了夫人亲手配的金疮药。”云袖哽咽着，将托盘上的药瓶和干净的布巾递了过来。
林清菡接过药，自己动手，小心地清理着伤口。
云袖看着她沉静熟练的动作，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奴婢入府的时候，看到……看到王爷去了苏姑娘……不，是去了静思堂那边。”
林清菡上药的手，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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