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满目疮痍的山谷里。
何建业和他的士兵们，一夜未眠。
他们没有受到任何虐待，甚至还分到了干净的饮水和一种压缩成块状、味道还不错的干粮。伤员们也得到了妥善的包扎，虽然只是简单的处理，但使用的药品和绷带，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干净到发指的程度。
但这一切，非但没有让他们感到轻松，反而加重了他们内心的震撼和迷茫。
对方越是文明、专业，就越是反衬出自己的野蛮和落后。
天亮后，一名龙国先遣队的军官找到了何建业。
“何团长，我们指挥官让我转告你，你们可以离开了。”军官的语气很客气，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向东走，不要回头。你们的武器装备，按照战争惯例，将作为我们的战利品被收缴。”
何建业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苦涩的叹息。
“我……我能再见一次陈指挥官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指挥官很忙。”军官摇了摇头，“他要说的话，昨天己经都跟你说过了。”
说完，军官便挥了挥手，看守他们的士兵们让开了一条通道。
何建业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他转过身，面对着他那两千多名垂头丧气的士兵，深吸了一口气。
“弟兄们，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疲惫。
士兵们默默地站了起来，互相搀扶着，走上了回家的路。他们来的时候，是三千人的德械精锐，气势汹汹；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两千多残兵败将，手无寸铁，如同丧家之犬。
巨大的落差，让每个人的心里都堵得难受。
何建业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那些神秘的“龙国”士兵，正在高效地将他们丢弃的武器装备装车。那些枪，那些炮，曾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宝贝，但在此刻，却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他看到对方竟然开出了几辆他从未见过的、涂着绿色迷彩的铁皮卡车。那些卡车动力强劲，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他们一个炮营的骡马队要吭哧吭哧运半天的克虏伯山炮零件，对方几个人，很轻松就抬上了一辆卡车。
差距，是全方位的。
何建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转过头，不敢再看。
他知道，陈默放他回去的目的。他就是一封会走路的战报，一封写满了失败和恐惧的战报。他要亲口把这份耻辱，带回漳州，呈给他的叔叔何坤。
……
在何建业的部队踏上归途的同时，陈默站在山坡上，用望远镜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指挥官，就这么把他们放了？”赵峰还是有些不甘心，“这两千多人，可都是精锐，回去休整一下，换上武器，又是我们的敌人。”
“不，他们不会再是我们的敌人了。”陈默放下了望远镜，“至少，何建业不会了。”
“你是说，他会被策反？”
“我没有策反他，我只是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陈默说道，“一颗关于‘希望’的种子。当一个人见识过真正的光明后，就再也无法忍受黑暗了。何建业是个有理想的军人，他跟何坤那种纯粹的军阀不一样。这次的失败，会让他彻底看清楚何坤的本质，也会让他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路。”
“至于那些士兵，”陈默笑了笑，“恐惧，是最好的缰绳。今天这一战，足够让他们在梦里惊醒一百次。就算何坤再给他们发枪，他们还有胆量把枪口对准我们吗？”
赵峰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明白了，陈默这一手，比杀了他们还狠。这是从精神上，彻底瓦解了这支部队。
“命令，打扫战场，统计战利品。所有缴获的德械装备，全部入库。能用的就留下，不能用的就回炉。另外，让秦教授他们过来看看，这些德械武器，对他们研究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应该有帮助。”
“是！”
赵峰领命而去。
很快，一份详细的战利品清单就送到了陈默的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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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还有那八门克虏伯山炮。虽然在第一轮炮击中被炸坏了六门，但还有两门基本完好，只需要稍加修复就能使用。
这批战利品，对于刚刚起步的龙国先遣队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虽然他们看不上这些落后武器的性能，但这些武器在这个时代，却是实打实的硬通货。无论是用来装备自己未来扩编的“保安团”，还是用来跟其他势力进行交易，都有着巨大的价值。
陈默看着清单，心里盘算着。
何坤的警卫团，是他的心头肉。现在肉被割了，他肯定痛不欲生。接下来，何坤会怎么做？是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地发动总攻？还是彻底认怂，派人来和谈？
陈默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何坤是个军阀，军阀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地盘和军队。在见识到龙国先遣队碾压式的实力后，只要他脑子没坏，就不会再拿自己的老本，来跟陈默这块啃不动的铁板硬碰硬。
那么，接下来的谈判，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是时候，让周宇和孙毅回来了。”陈默对着通讯兵说道，“给他们发信号，告诉他们，可以准备返程了。另外，通知后勤部门，准备一份‘礼物’，让何建业的残兵，带给何大帅。”
“什么礼物？”旁边的秦教授好奇地问。
陈默神秘一笑：“一份能让他看清楚现实的礼物。”
……
漳州城，都督府。
何坤这两天的心情很不错。
他的宝贝侄子何建业，带着他最精锐的部队，己经开赴到了青竹山下。虽然还没有正式开打，但在他看来，结果己经是注定的了。
一个小小的“龙国先遣队”，就算有几件厉害的洋枪，在三千德械精锐和一个炮营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己经开始畅想，等踏平了青竹山，抓住了那个狂妄的陈默，一定要把他绑在漳州城楼上，点天灯，让所有人都看看，得罪他何坤的下场。
至于那两个被软禁的信使，他也没闲着。他特意派人，把何建业部队出发时那军容鼎盛、杀气腾腾的场面，“无意中”透露给了他们。他就是要让这两个人，在恐惧和煎熬中，等待自己同伴覆灭的消息。
“大帅，大帅！好消息！”一名副官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哦？是建业的捷报到了吗？”何坤放下手里的雪茄，满脸喜色。
“不是，是城外的观察哨报告，说……说看到何团长的部队，回来了！”
“回来了？”何坤一愣，“这么快？难道是他们望风而逃，建业不费吹灰之力就占了青竹山？”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快！让他们首接来都督府见我！我要亲自给我的好侄儿庆功！”
“可是……大帅……”副官的脸色有些古怪，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们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什么不对劲？”何坤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他们是走回来的，一个个丢盔弃甲，像是……像是打了败仗一样……”
“放屁！”何坤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三千人的德械团，怎么可能打败仗！你看清楚了没有！”
“千真万确啊大帅！”副官快要哭出来了，“而且……他们还抬着好多担架，上面盖着白布……”
何坤的脑子“嗡”的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他一把推开副官，跌跌撞撞地冲出议事厅，朝着都督府的瞭望台跑去。
当他举起望远镜，看到远处那支如同叫花子一般的队伍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真的是他的警卫团。
只是，他们没有了来时的意气风发，没有了锃亮的钢盔和步枪。每个人都衣衫褴褛，神情麻木，像一群行尸走肉。队伍中，大量的伤员被 makeshift的担架抬着，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何坤的手开始发抖，望远镜都快拿不稳了。
他看到了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何建业。他的侄子，那个一向意气风发、骄傲无比的青年军官，此刻却像一个瞬间老了二十岁的老人，眼神空洞，步伐沉重。
何坤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出事了。
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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