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莲承露
曼谷王朝初期的华城，蝉鸣裹着暑气漫过红墙。玉佛寺的晨钟余韵未散，御花园的鸡蛋花己开得热烈，白瓣上凝着的水珠坠下来，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虹。
西里玛哈泰拉玛三世坐在御书房的檀木案前，指尖抚过一卷《吠陀经》。他穿月白纱笼，腰间系着嵌满宝石的金带，墨发用金簪松松挽起，眉峰却微微蹙着——案头堆着十三份急报，从南邦的贡品延误，到清迈土司的联姻请求，字里行间浸着血与火的算计。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老太监的声音像一片被风吹皱的荷叶，轻轻荡开。泰拉玛三世抬眼，见殿门处立着一道身影。
亚米拉帕拉穿着茜色宫装，裙裾上用金丝绣着缠枝黑莲，步摇上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她生得极美，眼尾微挑，鼻梁高挺，连唇色都像是浸了血的宝石，偏生眼尾那颗泪痣，添了几分柔弱。此刻她垂着眼，嘴角噙着浅笑，倒像一朵被晨露润过的娇花。
“陛下。”她福身行礼，广袖扫过案角，带起一缕沉水香。
泰拉玛三世合上经卷，指节叩了叩案上的急报：“皇后可是来替朕分忧？”
“臣妾哪敢。”亚米拉帕拉首起身，走到他身侧，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只是见陛下连早膳都未用，有些心疼。”她的指尖掠过他喉结，“昨日听玛卡拉说，帕兰公主闹着要给陛下绣平安符，被嬷嬷劝住了——小丫头手笨，倒把丝线戳进了手指。”
泰拉玛三世的手顿了顿。帕兰是己故王妃玛卡拉婉留下的独女，今年刚满八岁，生得像朵小茉莉，笑起来有梨涡。玛卡拉婉去世那年，他抱着襁褓中的帕兰在灵前跪了三日，从此再未立后。首到半年前，亚米拉帕拉的父亲——掌控着南方粮道的亚米拉家族族长以“国不可一日无后”施压，他才勉强应了这门亲事。
“帕兰还小。”他别开视线，“皇后不必挂心。”
亚米拉帕拉垂眸轻笑，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中的锦帕。她当然知道帕兰小，小到不足以威胁她的西里——但那孩子身上的温柔劲儿，总让她想起玛卡拉婉。那个女人，临终前还攥着她的手说“要替我照顾陛下”，结果呢？她才守了三个月孝，陛下就开始频繁召她侍寝。
“陛下可听说，南边送来个会占卜的琳姑娘？”她忽然换了话题，声音甜得发腻，“听闻她能用芭蕉叶算出三日内的天气，前日竟真的预言了暴雨——”
“不过是些乡野把戏。”泰拉玛三世打断她，“朕的江山，靠的是河水与稻穗，不是芭蕉叶。”
亚米拉帕拉垂下眼睫，再抬眼时，眼底浮起一层水雾：“陛下说的是。只是……臣妾昨夜做了噩梦。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拉玛影下的荆棘凤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攥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梦见玛卡拉婉王妃站在佛塔顶上，说帕兰公主是被诅咒的，说西里……”她喉间一哽，“说西里会被黑莲吞了命。”
泰拉玛三世的手猛地一颤。玛卡拉婉去世前三天，确实在佛塔抄经，说“黑莲现，孽缘生”。他当时只当是病中胡话，可如今被亚米拉帕拉提起，后颈竟泛起凉意。
“胡闹。”他抽回手，语气却软了些，“西里是朕的儿子，有朕在，谁能伤他？”
亚米拉帕拉立刻敛了泪，露出恰到好处的安心：“臣妾就知道陛下疼西里。只是……”她咬了咬唇，“帕兰公主今日要去金山寺进香，臣妾让小厨房备了桂花糕，想让她路上垫垫肚子——”
“不必。”泰拉玛三世站起身，“朕让玛卡拉跟着，她知道的，帕兰只信玛卡拉。”
亚米拉帕拉的笑容僵在脸上。玛卡拉是玛卡拉婉的陪嫁女官，自小跟着帕兰长大，若帕兰出了事……她攥紧袖中的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陛下这般疼帕兰，倒像……”她顿了顿，“倒像要把帕兰宠成第二个玛卡拉婉。”
殿外的蝉鸣突然响得刺耳。泰拉玛三世盯着她眼底的暗涌，忽然觉得这朵黑莲开得太盛，盛得让人不安。他转身走向窗边，望着御花园里追蝶的小小身影——帕兰穿着鹅黄裙，发间的珍珠簪子闪着光，正抓着玛卡拉的袖子笑：“嬷嬷你看！蝴蝶停在茉莉上了！”
“陛下。”亚米拉帕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得像一片羽毛，“西里的乳母说，他昨夜咳了两声。臣妾想带他去金山寺避避暑，顺便让高僧替他祈福……”
泰拉玛三世回头，见她眼尾的泪痣微微发颤，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准了。让内务府备些药材，莫要让西里着了凉。”
亚米拉帕拉立刻屈膝行礼，发间的东珠撞出清脆的响：“臣妾替西里谢陛下。”
她转身离去时，裙角的茜色扫过案上的《吠陀经》，带起半页，露出底下压着的密信——是猜萨拉王子送来的，写着“皇后近日常往宫外送食盒，接收者是城南破庙的哑妇”。
泰拉玛三世弯腰拾起密信，指腹蹭过信纸上的墨痕。他望着亚米拉帕拉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园，帕兰举着一朵黑莲跑过来，仰着脸说：“父王，这花好香，给母后好不好？”
他当时接过花，笑着说好。可那花茎上的刺，早就在他掌心划了道细小的血痕。
殿外的风卷着鸡蛋花的香气涌进来，混着沉水香的甜腻，熏得人头晕。泰拉玛三世望着案头堆积的急报，又看了看那半页密信，忽然觉得这金笼般皇宫里，连呼吸都带着毒。
而他，不过是困在笼中的鸟，明明嗅到了危险，却连振翅的力气都没有。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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