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素手染血
金山寺的晨钟比宫里的更清冽些。
帕兰公主攥着玛卡拉的衣袖,仰头望着山门上“妙法莲华”的金漆匾额。她穿一身月白纱裙,发间只别了朵小小的茉莉,是玛卡拉特意叮嘱的——“金山寺的菩萨喜欢素净”。
“嬷嬷,那边的小沙弥在喂鱼!”帕兰指着放生池,眼睛亮得像星子。几个穿灰布僧衣的小和尚正蹲在池边,用竹箕舀着碎米撒进水里,惊得锦鲤扑棱棱窜开,搅碎了满池倒影。
玛卡拉笑着应她:“公主看,那鱼和您一样活泼。”
主仆二人沿着青石阶往上走,晨雾还未散尽,沾湿了帕兰的裙角。玛卡拉的手始终虚虚护在她腰后——这山虽不高,可石阶陡得很,去年帕兰来进香时,就摔过一跤,膝盖上的疤到现在还没消。
转过第三重殿,忽闻一阵甜香飘来。
帕兰踮起脚尖嗅了嗅:“嬷嬷,是桂花香?”
玛卡拉的脚步顿住。这山门外头哪来的桂树?她顺着香气望去,只见廊下摆着张乌木茶案,案上搁着青瓷茶盏,茶烟袅袅升起,混着甜腻的脂粉气,熏得人头晕。
“是谁?”帕兰歪着头问。
话音未落,一个穿茜色裙裳的女子从廊后转出来。她生得极美,眉如远黛,眼尾微挑,正是亚米拉帕拉身边最得宠的侍女——春桃。
“奴婢春桃,给帕兰公主请安。”春桃福身行礼,广袖扫过茶案,带起一缕沉水香,“娘娘怕公主路上口渴,特命奴婢煮了桂花蜜露。”她说着,揭开茶盏上的青瓷盖,露出里面琥珀色的茶汤,“这蜜露是用西域进贡的金桂熬的,加了雪芽茶,最是润喉。”
帕兰盯着那茶盏,小鼻子动了动:“真的好香……”
玛卡拉的指尖在袖中掐紧。她记得清楚,皇后今早特意吩咐厨房,说帕兰“胃弱,忌甜”。更蹊跷的是,春桃向来只在皇后身边当差,何时轮得到她来给公主奉茶?
“公主莫要随便吃外人的东西。”玛卡拉拉住帕兰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等回了宫,嬷嬷让小厨房给你做桂花糕,比这个更甜。”
春桃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很快又堆起来:“玛卡拉嬷嬷真是疼公主。只是这蜜露是娘娘亲手熬的,奴婢亲眼瞧着用文火煨了两个时辰——”她忽然压低声音,“方才皇后娘娘还说,帕兰公主前日咳了两声,喝这个最是管用。”
帕兰的小脸泛起薄红:“母后……母后让奴婢喝的?”
玛卡拉的心沉了下去。皇后何时说过这话?她每日陪公主用早膳,连帕兰喝了多少杏仁露都记得清楚,若真有这蜜露,怎会不亲自来送?
“公主,”玛卡拉蹲下身,与她平视,“嬷嬷昨日教你的《心经》,可还记得?”
帕兰眨了眨眼:“记得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那菩萨说过,”玛卡拉摸了摸她的头,“不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才是好孩子。”
春桃的脸色变了变。她正要开口,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帕兰!”
是西里王子的声音。八岁的西里穿着宝蓝色小常服,跑得额头冒汗,身后跟着西个小太监捧着果盒。他看见帕兰,眼睛立刻亮了:“我听玛卡拉说你来了!给你带了荔枝——”他跑到近前,忽然顿住,盯着春桃手里的茶盏,“这是什么?”
“是给公主熬的蜜露。”春桃立刻换上笑,“小殿下可是来陪公主的?”
西里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父王让我把这个给帕兰。他说……说帕兰昨日绣的平安符不好看,让我重新绣一个——”他耳尖发红,声音越来越小,“可我绣得比帕兰还丑……”
帕兰噗嗤笑了:“才不丑呢!西里哥哥绣的莲花最像真的!”她接过油纸包,指尖碰到西里的手,凉丝丝的。
玛卡拉松了口气。西里是皇后的儿子,可到底是个孩子,不像他母亲那样心机深沉。她正要拉着帕兰往大雄宝殿走,忽听春桃轻声道:“小殿下,皇后娘娘在偏殿等您呢。”
西里的脚步一顿:“母后找我?”
“是。”春桃点头,“说是要考校您的功课。”
西里的小脸立刻垮下来。他最怕母后考校功课——昨日他背错了半句《论语》,被母后罚抄了二十遍。
“那我……”他扯了扯玛卡拉的衣角,“嬷嬷,我去偏殿找母后,等会儿再来找帕兰。”
玛卡拉想拦,可西里己经跑开了。她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春桃——那侍女正垂着眼,指尖轻轻着袖口,那里绣着朵极小的黑莲,针脚细密,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
“公主,”玛卡拉拉起帕兰的手,“我们去大雄宝殿拜菩萨,好不好?”
帕兰点点头,可刚走两步,又回头望向春桃。那侍女不知何时己蹲下身,捡起了茶案上的一片桂花瓣,指尖轻轻一弹——
桂花瓣打着旋儿,飘向帕兰的发间。
玛卡拉眼疾手快,伸手替她拂开,可那花瓣却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落进了帕兰的衣领里。
“哎呀!”帕兰叫了一声,伸手去掏。
“公主莫慌。”春桃笑着上前,“这花瓣儿干净得很,许是菩萨赐的福气。”
玛卡拉的手死死攥着帕兰的手腕。她能感觉到,小公主的脉搏跳得飞快——不是害怕,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窜动?
“嬷嬷,”帕兰仰起脸,小脸发白,“我脖子……痒。”
玛卡拉掀开她的衣领。
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桂花瓣正贴在帕兰的后颈上,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浸透了毒血。
“春桃!”玛卡拉厉喝一声。
那侍女正要后退,却被玛卡拉一把抓住手腕。春桃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的银簪“当啷”落地——那簪子不是普通的银器,簪尖淬着乌黑的毒,正泛着幽幽的光。
“抓住她!”玛卡拉对着旁边的小沙弥大喊。
几个小和尚愣了愣,其中一个反应快的扑过去抓春桃。春桃却像早有准备,抬脚踢翻茶盏,茶汤溅在帕兰裙上,发出“滋啦”一声——那蜜露遇火即燃,竟在裙角烧出个焦黑的洞!
邱莹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走水了!走水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廊下的香客和僧人顿时乱作一团。玛卡拉抱着帕兰往殿外跑,却被春桃绊了个踉跄。她摔在地上的瞬间,看见春桃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正要往帕兰嘴里塞——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惊雷炸响。
一个白眉老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手里举着根禅杖,精准地打落春桃手中的瓷瓶。瓷瓶摔碎在地上,里面流出黑色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妖孽!”老和尚怒喝一声,禅杖横扫,将春桃逼退数步。
春桃的脸彻底变了。她尖叫着往山下跑,却被几个闻讯赶来的侍卫拦住。玛卡拉抱着帕兰爬起来,这才发现帕兰的衣领己被冷汗浸透,后颈上的桂花瓣不知何时不见了。
“公主,公主你怎么样?”玛卡拉颤抖着摸她的脸。
帕兰摇了摇头,小声说:“嬷嬷,我刚才……好像看见母后了。”
“什么?”玛卡拉猛地抬头。
帕兰指着廊下的角落:“那里有朵黑莲……母后站在黑莲旁边,对我笑……”
玛卡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满地狼藉,哪有什么黑莲?
但她知道,帕兰没有说谎。
(场景转换:御书房)
泰拉玛三世正对着猜萨拉王子送来的密信发呆。信中说,近三月来,皇后每隔七日便派心腹往城南破庙送食盒,破庙里的哑妇每日申时会敲三下钟——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陛下。”
内侍总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西里王子和帕兰公主从金山寺回来了,可……”
“可怎么了?”泰拉玛三世的心一沉。
“帕兰公主受了惊吓,皇后娘娘正抱着她在偏殿安抚。”内侍总管擦了擦额角的汗,“方才金山寺闹了一场,说是有人要毒害公主,春桃……春桃被侍卫拿下了。”
泰拉玛三世猛地站起身:“春桃?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侍女?”
“是。”内侍总管递上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从春桃身上搜出来的。”
泰拉玛三世接过纸,展开一看,瞳孔骤缩——那是半张药方,上面写着“乌头草、鹤顶红、断肠草”,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酉时三刻,投于蜜露”。
“陛下!”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亚米拉帕拉扶着帕兰走进来,她眼眶通红,声音发颤:“陛下,西里方才在偏殿打翻了茶盏,烫着了手……”
泰拉玛三世这才注意到西里的手背——果然红肿一片,起了好几个水泡。
“母后,”西里抽抽搭搭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是帕兰说……说茶盏里的水晃了,我怕她摔倒……”
帕兰拽了拽他的衣角:“西里哥哥是帮我扶茶盏,才摔碎的。”
亚米拉帕拉摸了摸帕兰的头,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陛下,是臣妾不好,没看好孩子们。”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瓷片,“春桃那蹄子,定是见帕兰受惊,慌乱中打翻了茶盏。臣妾这就命人把她拖下去杖毙!”
“慢着。”泰拉玛三世按住她的手,“皇后可知,春桃身上搜出了毒药?”
亚米拉帕拉的脸色一白,随即又镇定下来:“陛下莫要听信小人谗言。春桃跟了臣妾十年,怎会做出这种事?”
“毒药是从她袖中搜出的。”泰拉玛三世将药方扔在她面前,“而且,金山寺的小沙弥说,是春桃故意引帕兰靠近茶案,又说……”他顿了顿,“说帕兰咳嗽,喝蜜露最管用。”
亚米拉帕拉的眼泪终于掉下来:“陛下,臣妾对天发誓,绝无此心!春桃……春桃定是被歹人收买了!”
“歹人?”泰拉玛三世盯着她,“谁能收买皇后的贴身侍女?”
亚米拉帕拉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地面:“陛下,臣妾知道您疼帕兰。可西里是您的儿子啊!臣妾若真想害帕兰,何必等到今日?西里前日咳了两声,臣妾急得整夜睡不着,这才让春桃去寻蜜露——”她哭出声,“陛下若不信臣妾,尽管治臣妾的罪!只是求您,别迁怒西里……”
她哭得肝肠寸断,西里忙扑过去抱住她的腿:“母后,不是的,是西里不好,西里不该碰茶盏……”
泰拉玛三世看着这一幕,心乱如麻。他想起昨日在御花园,帕兰举着黑莲说要送给母后;想起亚米拉帕拉每次提起帕兰时,眼底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起猜萨拉的信里说,城南破庙的哑妇,正是亚米拉家族的远亲……
“陛下!”
玛卡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抱着帕兰,手里还攥着半片桂花瓣:“陛下,帕兰公主说,她在金山寺见过母后身边的黑莲。”她转向亚米拉帕拉,“皇后娘娘今日穿的茜色宫装,裙角绣的正是黑莲。”
亚米拉帕拉的脸色瞬间惨白。
泰拉玛三世低头看向帕兰。小公主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父王,黑莲是不是很香?帕兰闻见了,可后来……后来桂花瓣就掉进奴婢的衣领里了。”
泰拉玛三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他想起亚米拉帕拉总说“黑莲现,孽缘生”,想起玛卡拉婉临终前说的“小心黑莲”——原来那些话,都不是胡话。
“来人!”他厉声喝道,“把春桃押下去,严加审问!另外,去城南破庙,把那个哑妇给我带来!”
亚米拉帕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慌乱:“陛下,西里还小,臣妾……”
“闭嘴!”泰拉玛三世打断她,“朕要彻查此事!”
他转身看向帕兰,小公主正攥着玛卡拉的衣角,小声说:“嬷嬷,我想回家。”
泰拉玛三世的心软成一片。他走过去,摸了摸帕兰的头:“好,父王带你回家。”
亚米拉帕拉看着他们父女相携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自己必须加快脚步了——西里的咳嗽只是个开始,若不除掉帕兰,若不握住更紧的权力,下一个“意外”,就会轮到西里。
殿外的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混着沉水香的甜腻,熏得人头晕。泰拉玛三世望着案头堆积的急报,又看了看那半片染毒的桂花瓣,忽然觉得这金笼般皇宫里,连呼吸都带着毒。
而他,不过是困在笼中的鸟,明明嗅到了危险,却连振翅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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