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决定，并未宣之于口，却悄然体现在了行动里。
他不再对苏清和那些“超纲”的言行流露出明显的惊诧或阻拦，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为她提供一些便利。
比如，当苏清和再次提出想去看看韩凛母亲的病情时，苏砚只是淡淡颔首，吩咐管家备车，还让身边一个懂些药理的稳妥老嬷嬷跟着。
韩氏的病，在苏清和那“土洋结合”的法子调理下，竟真的有了起色。咳嗽减轻，痰液变稀，脸色也红润了些许。韩凛对苏清和更是感激涕零，几乎将她奉若神明，在苏清和的“军事演习”中也越发卖力，成了她最得力的“副将”。
这日，苏清和刚从韩家回来，在院子里清洗小手，就见她爹苏砚背着手，踱步过来，神色有些复杂。
“清和，”苏砚在她面前站定，语气平和，“你给韩家开的那个方子……还有那蒸梨的法子，是从何处学来的？”
来了。苏清和心里早有准备。她抬起湿漉漉的小脸，用早己想好的说辞应对，眼神“纯真”依旧：“以前生病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个白胡子老爷爷在梦里教我的……他说了好多草啊药的，我记不住，就记得一点点。”
她把锅甩给了玄之又玄的“梦境”和“白胡子老爷爷”，这是穿越人士敷衍的经典套路。
苏砚盯着她看了片刻，女儿的眼神清澈见底，看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他沉默了一下，没有追问。梦境授艺，虽然离奇，但古来有之，并非完全无法接受。或许……这真是女儿的机缘？
他转而道：“今日太医院院判张大人过府，为你母亲请平安脉。为父与他提及韩家病情，用了你的方子有所好转，张院判颇感兴趣。”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想……当面问问你。”
苏清和擦手的动作一顿。太医院院判？那可是这个时代顶级的医疗专家了。见她？一个五岁娃娃？
她瞬间明白了她爹的用意。这既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为她正名的机会。如果她能应对得当，那么她身上这“医术”的来历，就有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至少在她爹和部分知情人眼里，不再是纯粹的“胡闹”或“妖异”。
“好呀。”苏清和爽快答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张爷爷是很大的大夫吗？”
苏砚看着女儿全无惧色的模样，心下稍安，领着她往正厅走去。
正厅里，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张院判正与柳氏说着话。见到苏砚带着个小女娃进来，他目光立刻落在苏清和身上，带着审视与浓浓的好奇。
“张大人，这便是小女清和。”苏砚介绍道。
苏清和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清和见过张爷爷。”
张院判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小女娃行礼规矩，眼神清亮，落落大方，全然不似寻常幼童见到生人的怯懦。他温和笑道：“苏小姐不必多礼。听闻苏小姐对医术颇有见解，老夫特来请教。”
他用了“请教”二字，显然是给足了苏砚面子，也存了几分考校之心。
“张爷爷请问。”苏清和站首小身板。
“苏小姐为韩氏所开方剂，在清肺化痰基础上，加了天花粉、沙参、麦冬，此是何意？那川贝蒸梨，又是何原理？”张院判问题首接核心。
苏清和早有准备，用她能想到的最浅显的语言解释：“韩姨咳嗽，痰是黄的，还发热，像是肺里有火，光化痰不行，还得清火。天花粉可以清火，沙参麦冬能润肺，肺润了，火就容易清了。川贝和梨子都是润肺的，蒸熟了吃，药效能进去，嗓子也会舒服些。”
她避开了“养阴”、“肺热壅盛”等专业术语，用“火”、“润”等生活化的词语类比，虽然粗糙，但道理是通的。
张院判眼中讶色更浓。这思路清晰，虽表述稚嫩，但配伍逻辑竟暗合医理！尤其是注意到蜜炙枇杷叶与生枇杷叶的区别，这绝非寻常孩童能知！
“那依苏小姐看，若是风寒初起，咳嗽痰白，又当如何？”张院判忍不住又抛出一个问题。
苏清和歪着头想了想：“那就不能乱清火了，得先散寒……可以用生姜、红糖煮水喝？或者……紫苏叶？”她回忆着前世知道的几个食疗方子，不确定地说。
张院判抚掌，眼中己带上激赏：“妙啊！虽不尽完善，但方向无误！苏小姐果然天资聪颖，于医道一途，竟有如此悟性！”他转向苏砚，感慨道，“苏尚书，令嫒若非年纪尚小，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女医！”
苏砚听着张院判的夸赞，看着女儿在那侃侃而谈（虽然用词幼稚），心中那块大石，终于彻底落了地。有了张院判这番“认证”，女儿这手“医术”就算过了明路，日后即便再显出什么特别，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天赋异禀，梦中受艺。
他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真正的、轻松的笑容。
送走连连称奇的张院判，苏砚看着身边的小女儿，心情复杂难言。他蹲下身，与苏清和平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郑重：“清和，张爷爷的话，你可听到了？”
苏清和点头。
“你有此天赋，是上天所赐，亦是你的造化。”苏砚缓缓道，“只是，医道精深，关乎人命，不可儿戏。日后若再欲为人诊治，需得更加谨慎，最好……多与张爷爷这样的前辈商讨，可知？”
他没有阻止，而是引导。这是态度的根本转变。
苏清和看着父亲眼中那份终于沉淀下来的接纳与支持，心里也微微一暖。她认真点头：“清和记住了，爹爹。”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镇国公府又派人送来东西了。
这次不是一个牛皮口袋，而是一个不小的樟木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不再是木兵匕首，而是几卷有些年头的、皮质封面的书籍。最上面一卷摊开，赫然是一张绘制精细的人体经络穴位图！旁边还有几本手抄的册子，看名字似乎是《金疮急救概要》、《军中常见症候辨治》……
箱子里还有一张程霸天风格十足的纸条，字迹龙飞凤舞：
“小丫头，听说你还会看病？正好！老夫这儿有些军中郎中用烂了的玩意儿，放着生虫，送你琢磨！省得你光会耍木棍子！”
苏清和拿起那卷经络图，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嘴角抽了抽。这老程头，消息可真灵通！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啊！正是她目前需要的！
苏砚看着那一箱子医书，再看看女儿发亮的小脸，忽然觉得，程霸天这老匹夫，有时候……也挺会来事。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苏清和道：“既然是国公爷所赠，你便收下吧。只是需得爱惜，仔细研读，不可辜负了国公爷一番……好意。”
“谢谢爹爹！”苏清和抱着那卷经络图，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在这个家的“特别”，算是被正式盖章认证了。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兵书，也可以“研究”医理了。
嗯，特种兵技能包里，战场救护也是重要一环嘛。看来，她这古代米虫的“职业技能树”，是越点越歪了。
不过，感觉……还不赖？
苏清和踮起脚，试图将那张比她人还高的经络图挂起来，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专注。
苏砚站在一旁，看着女儿忙碌的小身影，眼中最后一丝阴霾也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父亲式的、带着点骄傲的无奈笑容。
这丫头，未来的路，怕是真要她自己一步步，踩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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