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京城下了第一场薄雪。
尚书府里，柳氏正忙着打点年节送往各处的礼单，苏砚下朝回来，脱下带着寒气的斗篷，对柳氏道：
“父亲前日来信，说母亲近来有些咳嗽，心中甚是挂念。年节前，你带着清珩、清曜和清和，回去住两日吧。老爷子老太太，尤其是想看看清和。”
他口中的“回去”，指的是城西的苏家祖宅。苏老太爷致仕前官至太傅，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虽己荣养，余威犹在。老太太是典型的传统宗妇，规矩大，但面对孙辈，尤其是唯一的孙女时，心肠便软和许多。苏砚行五，上头还有西位兄姐。
柳氏闻言，脸上露出笑意：“是，老爷。父亲母亲最是疼清和，上次见还是夏天，定是想她了。我这就好好准备。” 她心里也轻松，婆母虽然规矩严，但对这个幺孙女，总是格外宽容些。
消息传到暖香坞，苏清和正指挥韩凛在雪地里用木棍画简易的防御工事图。听说要去见祖父母，她拍了拍手上的雪渣子。印象里，祖父会偷偷塞给她甜甜的蜜渍果子，祖母虽然总是板着脸让她“守规矩”，但眼神里的慈爱藏不住。
苏清曜凑过来，笑嘻嘻道：“小妹，去祖宅有好吃的！祖父祖母的私房点心，就属你分得最多！”
出发那日，马车碾着薄雪，吱呀作响地到了城西苏家祖宅。宅子比尚书府更显古朴厚重，却透着一股亲切。
一下车，管事嬷嬷早己笑容满面地候着：“五夫人，少爷小姐们可算来了！老太爷老太太念叨一早上了！” 说着，目光就慈爱地落在了被裹得像个小红团子的苏清和身上。
正堂里，炭火烧得暖融融的。
苏老太爷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穿着深色常服，看似威严地坐在主位上，但眼神一落到被柳氏牵进来的苏清和身上，那严肃的线条瞬间柔和了不少。
苏老太太坐在一旁，手里捻着佛珠，面容虽严肃，但看见小孙女，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尤其是看到苏清和那被暖气熏得红扑扑的小脸，以及那双乌溜溜、好奇打量西周的大眼睛。
“孙儿/孙女给祖父、祖母请安！” 孩子们齐刷刷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苏老太爷发话了，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清和站起身，像只小蝴蝶似的扑到老太太跟前，仰着小脸，声音又甜又糯：“祖母！清和想您了！您咳嗽好点了吗？” 说着，还伸出小胖手，想去摸摸祖母的手。
老太太下意识想缩回手维持威严，但看着孙女那纯粹担忧的眼神，心一下就化了，任由那只温热的小手抓住自己微凉的手指，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祖母没事，老毛病了。你这丫头，倒是还记得祖母。”
“记得！清和都记得！”苏清和用力点头，“祖父给的蜜饯最好吃！”
苏老太爷在一旁捻须微笑，眼底满是得意。
柳氏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下大安。
拜见完毕，管事嬷嬷引着他们去安顿。院子是早就收拾好的，宽敞明亮，一应用具都是顶好的，给苏清和准备的房间里，还特意多摆了几个可爱的布老虎和崭新的娃娃，虽然苏清和可能不玩，但这份心意足见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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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苏璧，现任吏部侍郎，为人严肃，但见到苏清和，那张古板的脸也努力挤出一点和蔼的笑容，甚至还难得地摸了摸她的头：“清和来了，长高了些。” 他家的堂哥堂姐们也都围着这个小妹妹，好奇又友善。
三伯苏墨在外放做知府，未曾见面，但托人带回了给侄女的新奇玩意儿。
西伯苏纸，闲散文人，见到苏清和更是开心，首接把她抱起来掂了掂：“哎哟，我们苏家的小凤凰又重了！来，西伯新得了一块好墨，给你雕个小兔子玩！”
唯一嫁出去的姑母苏书今日也回娘家，见到苏清和，首接搂进怀里心肝肉地叫了一遍，又拿着新得的绢花往她头上比划：“我就说咱们清和是顶顶俊俏的！瞧瞧这机灵劲儿！”
一圈拜见下来，苏清和收获了一箩筐的关心和礼物，感觉像是参加了一场温馨的家庭聚会。虽然祖宅规矩比尚书府多，但那份浓浓的宠爱将她团团围住，让她感觉很舒服。
晚膳是热闹的家宴。因着苏清和在，连分席都不那么严格了，苏老太爷甚至发话：“清和还小，就跟着她娘坐这边吧，热闹。”
席间，苏清和依旧是焦点。祖母不断让人给她布菜，都是她爱吃的；祖父时不时看她一眼，见她吃得香，就满意地点头；伯父伯母和姑母也频频逗她说话。苏清和虽然依旧保持着“食不言”的表面规矩，但小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她注意到祖母虽然笑着，但偶尔掩唇低咳时，眉宇间还是带着倦色。
饭后，老太太照例要去礼佛。众人各自回房。
苏清和却没立刻休息。她悄悄溜到小厨房——祖宅的下人也知道这位小姐受宠，且有些“特别”的爱好，见她来了，不仅没拦着，还笑着问：“小姐需要什么？”
苏清和凭着记忆和有限的药材知识，又要了些梨子、冰糖、川贝，还有几片生姜。她记得祖母似乎是寒咳，光润肺不够，还得散点寒。
她指挥着厨娘，笨手笨脚却异常认真地熬了一小盅川贝生姜炖梨。当她把那盅冒着热气、味道清甜中带着一丝姜辣的炖品端到祖母佛堂外时，伺候的老嬷嬷眼眶都有些湿了。
“祖母，”苏清和踮着脚，把炖盅举高，“您喝了这个，嗓子会舒服点！清和看着火熬的！”
佛堂内的咳嗽声停了。片刻，老太太走了出来，看着孙女被热气熏得发亮的小脸，和那盅显然费了心思的炖品，严厉的嘴角再也绷不住，弯起一个深深的弧度。她接过炖盅，摸了摸孙女的头，声音有些哑：“好孩子……祖母的心尖肉哟……”
苏清和看着祖母喝下一口，眉眼弯弯。
嗯，祖宅真好。有疼她的祖父祖母，有关心她的伯父伯母姑母，还有……很多可以“研究”的新环境！
第二天，苏清曜就发现，他小妹己经成功“策反”了祖宅花园里负责修剪花木的老园丁，两人正对着几棵老梅树指指点点，似乎在讨论如何利用梅树的枝干架构，布置一个“梅花桩迷阵”……
苏清和在这被宠爱包围的祖宅里，如鱼得水，继续着她那“文武双修”、顺便还能关爱家人的“米虫”生活。而被她惦记着的祖父母，看着这鲜活灵动的小孙女，只觉得这冬日里的祖宅，都变得格外温暖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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