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雪下得邪乎,不是江南那软乎乎的柳絮飘,是跟老天爷往地上撒冰碴子似的,砸在脸上能疼得人一咧嘴。二龙湖村的腊月,风更是缺德,裹着雪粒子往人脖领子里钻,跟小刀子割肉似的。可就算这样,村口那片苞米地还跟卸了甲的老兵似的杵着,秆子上挂的残雪被风一吹,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发黑的秆芯,活像老头没剃干净的胡茬。
张浩蹲在苞米地埂上,棉鞋早被雪浸得透心凉,脚底板冻得发麻,可他跟钉在那儿似的没动。手里攥着半截没点燃的烟,烟卷被他捏得跟被踩过的窝窝头似的,烟丝从纸缝里漏出来,混着雪沫子粘在指缝里,黑一块白一块,跟刚从煤堆里掏完东西似的。他盯着脚边那根歪歪扭扭的苞米秆,秆子顶端还挂着个干瘪的苞米棒子,不知道是去年没收完,还是风从别的地儿刮过来的,壳子褪成了灰褐色,一捏就碎,跟老太太的牙似的脆。
“哎哎哎!那蹲那儿的是啥?是人参成精还是苞米秆转世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还带着点二人转的腔调,不用看也知道是张春生。老爷子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领口竖得老高,只露出半张脸,下巴上的胡茬结着层白霜,跟撒了把白糖似的。手里拎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里面是刚沏好的热茶,冒着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聚成一团,跟舞台上的干冰似的。
张浩没回头,把手里的烟扔在雪地里,用脚碾了碾,雪地上留下个黑乎乎的印子:“爷,你说这地,就这么荒着?”
张春生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搪瓷缸往地上一放,“咕咚” 一声,惊飞了雪地里一只正找食的麻雀,那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远了,还不忘回头叫两声,跟骂街似的。“荒着咋了?咱二龙湖村的地,哪个冬天不荒?等开春了,播上种,不照样长苞米?我跟你说,这地跟人似的,也得歇冬,你总不能让它一年西季连轴转,那不成老黄牛了?”
“长了苞米又能咋?” 张浩终于开口,声音有点闷,跟含着口棉花似的,“去年老王头家收了五千斤苞米,拉到镇上粮站,一斤八毛五,除去化肥种子钱,剩那点够干啥?他儿子在城里打工,房租一个月就三千,这点钱连零头都不够,还不够人家吃顿火锅的。”
张春生端起搪瓷缸,喝了口茶,哈出的白气在眼前散成一团雾,他眯着眼睛,突然就唱上了:“哎~咱东北的地啊,黑油油~种出的苞米啊,金豆豆~可这豆豆换钱啊,不够瞅~愁得咱爷们啊,皱眉头~” 唱完还拍了拍大腿,那腔调跟村里大集上唱二人转的没两样。
张浩被他这一唱,本来沉郁的心情倒是松了点,他抬起头,眼睛里红血丝挺明显,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熬夜熬的。“爷,你别在这儿唱了,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看这地,挨着二龙湖,离国道也不算远,就这么种苞米,种到下辈子也富不起来。你再看村里,除了老人孩子,还有谁?去年冬子走了,今年强子也走了,昨天我去镇上超市打工,碰到咱村小芳她妈,说小芳在城里找了个对象,开春就结婚,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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