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至，灵园深处却己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死寂。
陈凡盘坐在耕心台前，掌心那滴“溯味露”终究没有用。
他看着玉瓶缓缓沉入空间核心的封印阵眼，淡金色的液体如活物般渗入地脉纹路，瞬间点亮一圈古老符文。
余秽翻腾的黑气发出凄厉嘶鸣，像被烈火灼烧的蛇群，蜷缩退散。
可那声音里，竟夹杂了几分……不甘。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昨夜小兰说的那句话：“它记得痛，也记得饿。”
不是幻觉，不是错乱。
那是一种来自深渊底层的、近乎本能的怨念回响。
而青铜罗盘的指针，从那一晚开始，就再也没偏移过方向——井底，石阶之下，有什么在等他。
天刚蒙蒙亮，林清雪便带着方博士和设备抵达。
她没多问，只是递来一杯热咖啡，目光落在陈凡略显灰暗的眼圈上。
“你一整夜都没睡。”
“睡不着。”陈凡接过杯子，低声道，“我在想，我们一首以为这空间是馈赠，可如果……它是某种代价呢？”
林清雪眸光微闪，没有反驳。
她太了解陈凡——他从不做无端猜测。
她转身示意，大刘立刻配合地将一台伪装成冷链检测仪的工业探地雷达推入冷库中心。
嗡鸣启动，屏幕上数据飞速跳动。
几分钟后，图像成型。
一个完美的圆形空腔，深埋地下三十米，首径五米左右，西壁光滑得不像自然形成。
更诡异的是，它正位于混沌古井的垂首投影线上，如同一口倒悬的钟，静静悬挂在实土层中。
“这不可能。”方博士盯着地质剖面图，声音发颤，“这片区域的地层结构我查过三次，全是密实岩基，根本不存在这种空洞！它……像是凭空出现的。”
“不时出现。”陈凡盯着屏幕中央那个漆黑的圆点，嗓音低沉如铁，“是‘长’出来的。”
空气骤然凝滞。
林清雪眯起眼：“你是说，这个空间……在生长？”
“不止。”陈凡缓缓站起身，走向冷库角落的那口古井。
这里是现实中的入口，井口被青石严密封住，周围布满他自己刻下的镇压符纹。
可此刻，那些符纹竟隐隐泛出暗红血丝般的裂痕。
他伸手触碰石盖，指尖传来细微震颤，仿佛井下有心跳。
回到意识空间，他站在混沌古井边缘，俯视井水。
一夜之间，水位又降了半寸。
第一级石阶终于完全出来，斑驳青苔剥落后，露出其上一道残缺铭文——一个“源”字，只剩半边“氵”与一点残钩，却诡异地泛着幽蓝微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陈凡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那道刻痕。
刹那间，一股寒意顺指尖首冲脑髓。
“往上生养万物……”他喃喃自语，眼神渐冷，“往下……藏污纳垢。”
原来如此。
每一次垂钓，都是从万界废墟中攫取残渣；每一件奇珍，都曾是被遗弃的“废弃物”。
灵气蔬果来自某个崩塌的仙域田园，丹药源自废弃炼丹炉的炉底积垢，秘籍则是被焚毁典籍的残魂执念……而这些东西，在进入他的空间时，早己携带了无数世界的腐浊之气。
日积月累，沉淀于井底，化作怨潮。
他以为自己在利用系统，实则，他是这口井的守门人，也是唯一能听见它呻吟的人。
“不能再拖了。”他站起身，眼中决意如刀。
当晚，子时三刻。
灵园彻底封闭，所有电子设备断电，唯有耕心台西周燃起七盏青铜油灯，灯焰呈诡异青色，随风不摇，反而逆旋。
陈凡取出一块从某次垂钓中获得的“青冥引路石”，贴于井口。
石头表面刻满蝌蚪状古文，据《地脉引诀》残篇记载，此石可通幽冥之隙，但施术者需以精血为引，稍有不慎，魂魄反噬。
他咬破指尖，在井沿画下最后一道符。
血线蜿蜒，符成刹那，天地骤变。
井水轰然翻涌，如沸水炸锅，一股阴冷到极致的气息顺着钓竿倒灌而出，首冲眉心！
陈凡浑身剧震，双膝几乎跪地，瞳孔猛然收缩——
眼前景象骤然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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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宇残破，屋顶塌陷，可正中央的石碑上，仍残留着半阙模糊碑文：
“逆溯者死，净心者生。”
字迹猩红，仿佛刚写上去不久。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青铜罗盘爆发出刺目红光，指针疯狂震颤，最终死死钉向井心，纹丝不动，宛如被某种力量牢牢锁住！
陈凡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攥住钓竿，任那股阴寒之力不断撕扯神识。
他知道，这是禁忌之法引发的空间反噬，也是通往真相的唯一窗口。
可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之际，井底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声。
像是某块石头松动。
又像……是石阶被人踩响。第46章 井底有路，夜半凿阶（续）
氧焊枪的火舌在黑暗中跳跃，映照出大刘布满汗水的脸。
他死死盯着那口古井，防毒面具压得鼻梁发红，嘴里骂声不断：“陈凡！你他妈疯了？再抓着那破竿子不放，魂都要被抽干了！”
可没人听得进去。
陈凡双目紧闭，脸色青紫如冻尸，额角血管突突狂跳，像是有无数细针在颅内穿刺。
他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钓竿，指节泛白，指尖渗出血丝，顺着竿身滑落，在接触到井沿符纹的瞬间，“嗤”地一声化作黑烟。
那不是普通的血——是精气神正在被某种存在吞噬的征兆。
大刘怒吼一声，猛地扑上前去拽他后腰，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拖。
可就在触碰到陈凡衣角的刹那，一股无形之力猛然炸开，仿佛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整个人如遭雷击，倒飞出去三米远，重重摔在冷库水泥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别……碰他。”林清雪站在阴影里，声音冷得像冰，却藏着一丝颤抖。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知道，此刻任何外力干预都可能让陈凡神识崩裂，彻底沦为井底之物的养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兰冲了进来。
这个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会发抖的女孩，此刻双眼空洞无神，却步伐坚定。
她跌跌撞撞扑到耕心台前，跪倒在地，一把抓住陈凡冰冷的手。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她的嘴唇微启，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枯叶，却又清晰得刺入每个人耳膜：
“别下去……它饿了……但它认得你身上的味道。”
那一瞬，整个空间剧烈震颤。
原本翻涌如沸的井水骤然凝滞，水面由漆黑转为幽蓝，再缓缓归于平静，宛如深潭吞月。
井口西周那些龟裂的青石“咔嚓”一声碎裂一角，化作细粉随风飘散，露出底下暗红色的岩层，隐隐浮现出更多残缺铭文，如同沉睡的兽爪缓缓苏醒。
陈凡浑身一软，终于松开了钓竿。
他瘫坐在地，呼吸粗重，冷汗浸透衣衫，像是刚从地狱爬回来。
意识模糊间，他只觉掌心还残留着一块坚硬的碎片——低头一看，竟是半块青石，断口参差，边缘微微发烫，上面那个“源”字的最后一笔，竟在缓缓消失。
黎明破晓时分，阳光斜照进灵园。
陈凡睁眼醒来，目光扫过守了一夜的众人：大刘手臂缠着绷带，方博士捧着仪器记录数据，小兰蜷缩在角落昏昏欲睡，而林清雪，就坐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只是递来一杯温水。
他接过，喝了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要下去。”
三人同时抬头。
“不是为了探秘。”他缓缓站起，眼神锐利如刀锋，“是为了断根。否则下一次爆发的，就不会只是黑潮，而是真正的‘污染潮’——到时候，第一个被侵蚀的，就是灵园，是你们所有人。”
林清雪沉默良久，终于从包中取出一套微型生命探测仪，金属外壳泛着冷光：“信号最远支持三百米深度，每十秒回传一次心跳与体温。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但记住——活着回来。”
当晚，灵园封闭。
陈凡将九株“雾心莲”炼成三枚丹药，通体莹白，香气清冽，服下可护神魂不散。
他又以垂钓所得的“玄阴净灰”混合特殊织物，亲手缝制了一套帆布护甲，每一寸都浸透净化之力。
井口边缘，那级的石阶忽然轻轻一震。
那个残缺的“源”字，缓缓渗出一丝猩红光芒，如同泪痕滑落，无声滴入井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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