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绣到那只小松鼠的眼睛时,窗外的月光己斜斜地爬过绣架。她选了粒极细的黑珍珠,用针尖小心翼翼地嵌进绸面,借着烛光一看,那松鼠顿时像是活了过来,圆溜溜的眼珠正怯生生地望着松梢的月亮,带着股惹人怜爱的憨态。
“姑娘,您这松鼠绣得可真像!”春桃端着夜宵进来,刚凑到绣架前就惊呼出声,“连尾巴上的毛都根根分明,像是轻轻一吹就会动似的!”
沈清辞放下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接过春桃递来的莲子羹:“这‘施针’本就讲究层层叠叠,光松鼠尾巴就用了浅棕、深棕、灰褐三种丝线,每层针脚都要错开,才能绣出蓬松的质感。”她舀了勺莲子羹,温热的甜意滑入喉咙,驱散了些许倦意,“刘公子的供词找到了吗?”
“找到了!”春桃从袖中掏出几张纸,压低声音道,“还是账房的老周叔偷偷给我的,说京兆尹府的人审了三天,那刘公子什么都招了——说二姑娘早就跟他勾搭上了,还约好在假山后见面,想借‘被调戏’的由头逼家里同意婚事!”
沈清辞接过供词,就着烛光细细看了一遍。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把前因后果写得明明白白:沈清柔嫌户部侍郎家门槛不够高,又怕被侯府指给别家,便想借“失贞”的名头拿捏刘公子,让他求娶时不敢讨价还价。没成想刘公子被加了料的茶水冲昏了头,行事太过张扬,反倒弄巧成拙。
“果然如此。”沈清辞将供词折好,塞进绣架的抽屉里,“这东西暂时用不上,先收着。”
春桃急道:“姑娘,这可是证据啊!王嬷嬷还在到处说您坏话呢,不如……”
“现在拿出来,只会让父亲难堪。”沈清辞舀了颗莲子,“侯府最看重脸面,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你该懂。”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但也不能让某些人太得意。你明天去给二姑娘送燕窝时,‘不小心’把这供词掉在她院里——不用让她捡到,让伺候她的丫鬟看到就行。”
春桃眼睛一亮:“奴婢明白了!吓吓她们!”
第二天一早,春桃就抱着燕窝去了沈清柔的院子。没过半个时辰,就捂着嘴笑着跑了回来,进门就嚷嚷:“姑娘!成了!奴婢刚把纸团扔到二姑娘窗根下,就被她的贴身丫鬟看到了,那丫鬟吓得脸都白了,捡起来就往屋里跑,现在整个院子都鸡飞狗跳的!”
沈清辞正绣到松树干的裂纹,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手中的针却没停。湖丝在绸面上拉出遒劲的线条,恰好勾勒出树皮的沧桑感。她要的从不是沈清柔身败名裂,只是想让对方知道,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真要撕破脸,谁都讨不到好。
接下来的几日,侯府果然清净了许多。沈清柔没再作妖,王嬷嬷见了她也只是讪讪地笑,连王氏都没再来“关心”过寿礼的进度。沈清辞乐得清静,每日从晨光微露绣到月上中天,松风明月图的轮廓日渐清晰,连树下那只小松鼠都添了几分灵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蹿上枝头。
这日午后,她正用“滚针绣”细细勾描月亮的边缘,忽闻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管家的高喊:“圣旨到——永宁侯府沈氏清辞接旨!”
沈清辞手一抖,湖丝在绸面上打了个结。圣旨?怎么会突然有圣旨?她连忙起身,理了理衣襟,跟着匆匆赶来的沈承宇和王氏往正厅去。路过花园时,恰好撞见沈清柔,她穿着身素白的衣裙,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显然还在记恨供词的事。
沈清辞没理会,目不斜视地走进正厅。只见传旨的太监端端正正地站在中央,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氏清辞接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厅内回荡。
沈清辞连忙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就听太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宁侯府庶女沈氏清辞,性资敏慧,尤擅绣艺。所绣‘松风明月图’,意境悠远,深得太后喜爱。特封清辞为‘锦溪县主’,赐金册金宝,月俸百两,许出入宫廷。钦此。”
“县主”?!
满厅的人都惊呆了,连沈承宇都忘了喊“谢恩”。沈清辞也怔在原地,她原以为最多得些赏赐,没料到竟首接被封了县主——这可是只有宗室女或功臣之女才能得的封号!
“沈县主,还不接旨?”太监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沈清辞这才回过神,叩首道:“臣女沈清辞,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圣旨的那一刻,指尖触到明黄的绸缎,还带着些微的凉意。她抬起头,恰好对上沈清柔怨毒的目光,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针,恨不得将她戳个千疮百孔。王氏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嘴角的笑比哭还难看。唯有沈承宇,脸上先是震惊,随即涌上狂喜,对着太监连连作揖:“多谢公公,多谢公公!快,上茶!”
太监却摆了摆手:“茶就不必了,咱家还要回宫复命。”他走到沈清辞面前,语气亲和了些,“沈县主,太后很是喜欢您的绣品,说有空要请您去宫里聊聊呢。”
“臣女惶恐。”沈清辞垂眸道。
送走太监,正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沈承宇看着沈清辞手中的圣旨,又看了看她,忽然哈哈大笑:“好!好!我沈家出了个县主!清辞,你真是为父的好女儿!”
王氏连忙凑上来,脸上堆着比蜜还甜的笑:“是啊是啊,清辞如今是县主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快,让娘看看这圣旨,真是……”
沈清柔却突然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王氏想去追,又被沈承宇一把拉住:“别管她!清辞,走,为父带你去祠堂,告诉列祖列宗这个好消息!”
沈清辞捧着圣旨,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觉得手心发凉。她原以为太后的寿礼能换来庇护,却没料到会被封县主——这看似荣耀的封号,又何尝不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回到西跨院时,春桃早己喜极而泣,抱着她的胳膊又蹦又跳:“姑娘!您是县主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沈清辞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收好,目光重新落在绣架上的松风明月图。月光在绸面上流淌,松针的银辉清冷如霜,树下的小松鼠依旧怯生生地缩着,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她轻轻抚过那只松鼠的尾巴,指尖的湖丝柔软而坚韧。
县主又如何?不过是换了个战场罢了。只要手中的针还在,她就不怕。
窗外的兰草不知何时开了朵新花,嫩黄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曳,带着股若有似无的香。沈清辞拿起针,继续绣那未完成的月亮,湖丝在指尖滑过,亮得像极了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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