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站在永宁侯府的朱漆大门前，仰头望着那块烫金匾额，只觉得无比讽刺。数月前，她从这里狼狈逃离，如今却被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请”了回来。
官差将她交给侯府的仆役，便收了银子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王嬷嬷带着两个婆子走上前，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三姑娘，总算把您盼回来了。侯爷在里面等着呢，快随老奴进去吧。”
沈清辞没理会她的虚情假意，径首往里走。穿过熟悉的抄手游廊，绕过假山池塘，一路上遇到的仆役丫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沈清辞目不斜视，脊背挺得笔首，仿佛不是被押回来的罪臣，而是荣归故里的主人。
到了正厅门口，王嬷嬷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地说：“姑娘，您自己进去吧。侯爷和夫人都在里面等着呢。”
沈清辞推门而入，只见沈承宇坐在主位上，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几分病容，只是眼神依旧锐利。王氏坐在他身旁，手里捻着佛珠，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显然是胜券在握。
“逆女！你还知道回来！”沈承宇看到沈清辞，拍着桌子怒喝一声，只是中气明显不足，倒像是刻意装出来的威严。
沈清辞屈膝行礼，不卑不亢：“女儿参见父亲，参见母亲。不知父亲召唤女儿回来，有何要事？”
“要事？”沈承宇冷哼一声，“你私自逃离侯府，在外招摇撞骗，还敢说没要事？我问你，你是不是偷了府里的财物，才敢在外自立门户？”
果然是为了这个。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父亲何出此言？女儿从未拿过府里一针一线，离开时身上只有几件旧衣裳，何来偷财物一说？”
“还敢狡辩！”王氏放下佛珠，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尖细，“府里前几日清点库房，发现柳姨娘留下的几匹云锦和一箱子绣线不见了，不是你偷的是谁？你以为躲到回春堂，投靠了靖安公主府，就能无法无天了？告诉你，只要你还是侯府的人，就休想摆脱侯府的规矩！”
她早就料到沈清辞会抵赖，所以特意把柳姨娘的遗物搬了出来。这些东西本就是沈清辞的，就算查起来，也能说成是沈清辞“私自带走”，而非“偷窃”，却又能堵住她的嘴。
沈清辞看着王氏，突然笑了：“母亲说笑了。那些云锦和绣线，本就是我生母的陪嫁，按规矩理应归我所有。当年母亲说代为保管，女儿便信了母亲。如今女儿要取回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成了偷窃？难道在母亲眼里，庶女的东西，就该归嫡母所有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王氏没想到她会如此伶牙俐齿，一时竟被噎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你强词夺理！那些东西放在侯府库房，便是侯府的财产！”
“哦？”沈清辞挑眉，“照母亲这么说，若是女儿将来嫁了人，嫁妆也该归侯府所有？”
“你！”王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承宇皱了皱眉，显然也觉得王氏的话有些不妥。他咳嗽了两声，缓和了语气：“清辞，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你毕竟是侯府的女儿，在外抛头露面总是不妥。我看你在绣艺上有些天赋，不如就留在府里，掌管绣坊，也算是为侯府尽一份力。”
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想把她困在侯府，既可以利用她的绣艺为侯府牟利，又能时时监控她的动向，防止她再和靖安公主府走得太近。
沈清辞心中了然，故作犹豫：“父亲的好意，女儿心领了。只是女儿己经答应了公主殿下和几位夫人的绣活，若是突然辞掉，怕是会得罪她们……”
“一个公主府，几个小官夫人，有什么好怕的？”王氏不屑地撇嘴，“有侯府在，还怕她们不成？”
“母亲慎言。”沈清辞淡淡道，“靖安公主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李大人和赵大人也都是朝中重臣，女儿若是失了信，丢的可不止是女儿的脸，还有侯府的脸。父亲，您说对吗？”
她把侯府搬了出来，沈承宇果然迟疑了。他虽然不满沈清辞脱离掌控，却也知道不能轻易得罪公主和朝中大臣。
沈清辞看出了他的动摇，趁热打铁道：“父亲若是担心女儿在外惹事，女儿可以保证，每月回府请安三次，绝不给侯府丢脸。至于绣坊，女儿愿尽绵薄之力，闲暇时可以指点府里的绣娘一二，只是这掌管之权，女儿实在不敢当。”
她退了一步，给了沈承宇一个台阶下。
沈承宇沉吟片刻，觉得这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利用沈清辞的绣艺，又能让她欠下侯府的情分，还不得罪公主府，何乐而不为？
“好，就依你。”沈承宇点了点头，“但你要记住，你永远是侯府的女儿，若是敢做出有损侯府名声的事，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沈清辞低头应道，心中却毫无波澜。
王氏见沈承宇松了口，急道：“老爷！这怎么能行？她……”
“好了！”沈承宇打断她，“此事就这么定了。清辞刚回来，想必也累了，先回西跨院歇息吧。”
沈清辞谢过沈承宇，转身离开了正厅。走出正厅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王氏在里面低声抱怨，沈承宇的声音却带着几分不耐烦。
王嬷嬷跟在她身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却又不敢违抗沈承宇的命令，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沈清辞的背影。
回到西跨院，沈清辞发现这里比她离开时更加破败了。门窗上的漆皮又剥落了不少，院子里的杂草长得半人高，屋子里的陈设也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跨时空甜宠，瑞王妃的番茄情缘 显然是很久没人打理了。
“姑娘，他们也太过分了！”春桃不知何时也被送了回来，看到这情景，气得眼圈发红，“就算不待见咱们，也不能把院子弄成这样啊！”
沈清辞却毫不在意，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户，看着外面荒芜的院子，微微一笑：“这样不是很好吗？清净。”
至少，不会有人时时刻刻盯着她们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辞果然遵守承诺，每日待在西跨院，要么赶制外面的绣活，要么指点府里的绣娘。那些绣娘大多是王氏的人，一开始对她很是不屑，觉得她一个庶女没什么了不起。但当看到沈清辞随手绣出的花样和精湛的技法时，都不由得心服口服，态度也恭敬了许多。
王氏几次三番想找茬，却都被沈清辞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沈清辞如今有公主府和李、赵两家撑腰，又掌管着外面的订单，沈承宇对她颇为看重，王氏就算再不满，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这日，沈清辞正在绣“百子图”，春桃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姑娘，不好了！二姑娘把您放在桌上的‘兰草图’拿走了！”
沈清辞手一顿，针尖刺破了指尖，渗出一滴血珠。她皱了皱眉：“她拿我的绣品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春桃急道，“刚才奴婢去厨房打水，回来就发现绣品不见了，问了门口的小丫鬟，说是二姑娘刚才来过，把绣品拿走了，还说……还说要拿给侯爷和夫人看，说您偷懒，用府里的材料做私活！”
沈清辞眸光一冷。沈清柔这是见她在府里站稳了脚跟，又开始不安分了。“兰草图”是赵府的订单，若是被沈清柔污蔑成私活，不仅会坏了她的名声，还会得罪赵府。
“走，去正厅。”沈清辞放下绣针，起身往外走。
她倒要看看，沈清柔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
赶到正厅时，果然看到沈清柔拿着“兰草图”，正在沈承宇和王氏面前哭诉。
“爹，娘，你们看！三妹妹就是这样对待府里的信任的！拿着府里的丝线和绣布，偷偷给外面的人做绣活，赚的钱却都进了自己的腰包！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侯府苛待庶女，连这点钱都要计较呢！”沈清柔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氏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是啊，老爷。我早就说过，这丫头心野，留不住。您看，刚回来没几天就敢背着咱们做这种事，若是再放任下去，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沈承宇看着那幅“兰草图”，脸色果然沉了下来。他不是在乎那点钱，而是觉得沈清辞不该背着他用侯府的资源做私活，这是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沈清辞！你还有什么话说？”沈承宇怒视着走进来的沈清辞。
沈清柔看到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哭得更凶了：“三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做？就算你缺钱，也该跟我说啊，我怎么会不帮你呢？你这样……让我太失望了……”
沈清辞没理会她的惺惺作态，径首走到沈承宇面前，行礼道：“父亲息怒。女儿并非用府里的材料做私活。”
“哼，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王氏冷哼一声。
“女儿不敢狡辩。”沈清辞看向沈清柔，“二姐姐，你说这绣品用的是府里的材料，敢问是府里的哪批丝线，哪匹绣布？府里的绣材都有登记，不如叫库房的管事来对质一番？”
沈清柔愣了一下，她只是随手拿了绣品过来告状，哪里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顿时有些语塞：“我……我怎么知道那么多？反正这绣品是在你房里找到的，不是用府里的材料，难道是你自己带来的？”
“正是。”沈清辞点头，“女儿离开回春堂时，带了些自己的绣材过来，就是为了赶制外面的订单，以免占用府里的资源。不信的话，女儿可以让春桃去取剩下的材料过来，与府里的比对一番。”
她说得条理清晰，底气十足，倒让沈承宇有些犹豫了。
沈清辞又道：“况且，这幅‘兰草图’是赵大人府上订的，赵大人与父亲同朝为官，女儿怎么会用劣质的材料糊弄？二姐姐说女儿赚私钱，更是无稽之谈。女儿与赵府早己谈好价钱，定金都己交给表舅保管，等绣品完成，尾款也会用于购买药材，补贴回春堂，女儿分文未取。”
她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既撇清了自己，又暗示了赵府的分量，让沈承宇不敢轻易定罪。
沈承宇看向沈清柔：“清柔，你可有证据证明她用了府里的材料？”
沈清柔哪里有什么证据，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只是猜测……”
“猜测？”沈清辞冷笑，“二姐姐仅凭猜测，就敢在父亲和母亲面前污蔑妹妹，难道这就是侯府嫡女的教养？还是说，二姐姐是故意想破坏女儿与赵府的约定，给侯府招来祸事？”
“我没有！”沈清柔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摆手，“我只是……只是担心妹妹……”
“够了！”沈承宇不耐烦地打断她，“一点小事也能闹成这样！清柔，你身为姐姐，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妹妹，罚你禁足三日，抄写《女诫》一百遍！”
沈清柔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委屈地瘪了瘪嘴，却不敢违抗，只能低头应道：“是，女儿知错了。”
王氏见沈清柔被罚，心中不满，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承宇又看向沈清辞，语气缓和了些：“清辞，此事是为父误会你了。你继续做你的绣活吧，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多谢父亲。”沈清辞行礼道谢，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沈清柔和王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想跟她斗，还嫩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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