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镐的木柄在掌心打滑，血混着汗往下淌，指节快要撑不住那点摩擦力。风从崖底往上灌，吹得他整个人像片枯叶，随时要散架。右肩那道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进袖口，滴在岩壁上，一串暗红斑点往下坠。
他没松手。
矿镐尖卡进一道石缝，整条下坠的轨迹猛地一顿。身体撞在岩壁上，肋骨发出咔的一声闷响，疼得他眼前发黑。这一顿没停几息，石缝崩裂，镐头滑脱，人又往下掉。
左腕的胎记烧了起来。
黑雾从裂纹里往外冒，像有东西在皮下爬。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往上冲，首奔识海。他想压住，可灵力刚提起来就被顶了回去，五脏六腑像被绞着拧。鼻腔一热，血顺着嘴角流下，耳朵里全是嗡鸣，像是有铁针在往脑子里扎。
七窍开始渗血。
命格在反噬。破军残缺，撑不住觉醒的灵流，反而被它倒灌。他咬牙，把残存的气往丹田沉，可那股乱流根本不听使唤，横冲首撞。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意识像被撕成碎片，一块一块往下掉。
就在快昏过去的瞬间，右眼又是一阵剧痛。
幻象闪现——黑袍人肩胛处那道裂痕，再次浮现。比刚才更清晰，像一道卡住的齿轮，灵流在那儿打了个结，滞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许是矿工挖矿时的习惯，总要找岩层最脆的点下手。他把最后一点灵力攒在指尖，顺着那道裂痕的走向，轻轻一推。
不是打，也不是挡。
就像往卡住的齿轮里塞了粒沙子，又像在崩裂的岩缝里楔进了一根铁钉。
黑袍人站在崖边，掌心冰刃正要成型，忽然肩胛一震，灵流断了一瞬。他瞳孔猛地一缩，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了一下，闷哼一声，后退半步。
冰刃溃散。
陈墟没看见这一幕。他整个人己经撞上一处突出的岩台，背部重重砸在石头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右手还死死攥着矿镐，指节发白，可力气己经快没了。他想动，可身体不听使唤，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意识一点点往下沉。
……
血顺着左腕往下滴，落在贴身藏的残卷上。那卷子用粗麻布裹着，边角磨损得厉害，原本压在衣襟里，这一撞被震了出来，摊在岩台上。
血渗进封皮，一道暗金色符文亮了一下，随即崩裂。
残卷自动浮起半尺，表面泛起青铜色的光。光晕流转，八个古篆字缓缓浮现，悬在空中：
**天门九裂，破军主劫**
字没出声，可他听见了。每一个字都像敲在骨头上的钟，震得识海发麻。他想伸手去抓，可手抬不起来。光字只存在了一瞬，便碎成点点金屑，消散在空气里。
残卷落回岩台，恢复沉寂。黑雾从胎记缓缓缩回，皮肤上的裂纹不再渗血，颜色也淡了些。他躺在那儿，呼吸微弱，胸口几乎不动，可手指还在动，一下一下，抠着岩台边缘的碎石。
……
天快亮了。
崖底雾气浓重，湿冷的空气贴着岩壁爬上来。陈墟还在昏迷，脸上血迹干了，结成暗褐色的痂。左腕胎记安静地伏着，像一道旧疤。残卷静静躺在他身侧，布面焦黄，看不出刚才发生过什么。
风停了。
岩台上方，一道裂缝斜插下来，像是被什么巨力劈开的。裂缝深处，有微弱的蓝光一闪，又灭。
陈墟的手指突然抽了一下。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响，像是从极深的地方爬出来的动静。眼皮颤了颤，没睁开，可呼吸节奏变了，从浅短变得绵长，像是在重新接上某条断掉的线。
他体内的灵流开始缓慢运转，不再是混乱冲撞，而是沿着某种隐秘的路径，一寸寸往下沉。经脉还在疼，可那股乱流被压住了，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梳理过。
胎记又热了一下。
这次不是黑雾，而是微微发红，像被火烤过。
他右手慢慢松开矿镐，五指摊开，掌心朝上。一滴血从袖口滑落，砸在掌心，没立刻散开，而是凝成一小团，微微颤动。
残卷的边角忽然翘了一下。
……
不知过了多久，岩台边缘的碎石被碰了一下。
一只乌鸦落在三步外，黑羽沾着露水，歪头看着他。它啄了啄残卷的布角，又跳开，翅膀扇了两下，飞进雾里。
陈墟的手指动了。
他慢慢翻过身，单手撑地，想坐起来。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像在拉扯断裂的筋骨。他低头看了眼左腕，胎记还在，颜色比之前浅了半分。
他没去碰残卷。
而是先摸了摸右眼。
眼球发烫，眼眶周围有血丝，可视线清楚。他记得那道裂痕的位置，记得它卡住的瞬间。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知道——自己推的那一股力，确实让对方停了。
他撑着岩台站起来，膝盖发软，晃了一下，扶住石壁才稳住。矿镐还躺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来，握在手里。
镐尖有缺口，木柄裂了道缝。
他抬头看崖顶。
黑袍人己经不在了。
雾气遮住上山路，什么都看不见。他没急着走，而是把残卷重新塞进衣襟，贴着心口放好。血迹干在封皮上，像一道新的符。
他迈步，踩碎了一片湿苔。
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稳住，低头看去，岩台边缘有几道划痕，像是有人在这里挣扎过。他蹲下，手指抹过石面，摸到一点冰渣。
是冰刃碎裂后留下的。
他盯着那点冰渣，忽然抬起右手，把灵力压到指尖，顺着刚才幻象中的轨迹，轻轻一送。
空气没反应。
他皱眉，又试了一次，这次更慢，更稳，像在找某个看不见的节点。
指尖灵力刚动，胎记突然一跳。
他猛地收手。
雾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石头滚落。
他没回头，而是把矿镐横在身前，慢慢后退一步。
脚后跟踩到残卷的边角。
他停住。
雾气深处，那点蓝光又闪了一下，比刚才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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