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顺着靴边往上爬，陈墟猛地抬脚踩进石缝，借力跃向后方残垣。那雾像是有知觉，贴着地面追来，碰到他的鞋底时竟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水滴落在热铁上。
他没回头，单手撑住断碑边缘翻身而上，落地时膝盖一沉。刚才那一击耗得太多，灵力还没缓上来，呼吸压得胸口发闷。可他不能停。
下方空地己站起十几人，全是外阁弟子打扮，动作却僵硬得不像活人。他们排成半圆，缓缓合拢，双目无神，后颈皮肤裂开一道暗红纹路，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搏动。
陈墟屏住气，命格映照瞬间开启。视野里，那些人的命格光晕几乎全被遮蔽，唯独后颈裂痕处泛着幽黑微光，运转轨迹与赵无咎喉间的滞涩点如出一辙，只是更整齐、更规律，像是被人统一调过频。
这不是临时寄生，是早就埋下的种。
“不是死人，是活体傀儡！”他压低声音，左手掐住腕骨稳住心神，“影种进了命脉，受控于同一个源。”
话音未落，最近的三名弟子同时抬手，掌心喷出细长黑丝，首扑他小腿。那丝线在空中扭曲缠绕，速度极快。
陈墟侧身翻滚，短刃划过一道弧线，斩断两根黑丝。可刚落地，脚踝就被第三根缠住，冰冷刺骨，力道大得惊人，竟将他整个人往地面拖去。
他咬牙拧身，正要发力挣脱，头顶忽然炸开一片金光。
三张符纸自斜侧飞来，在空中自燃成网，淡金色光芒洒下，笼罩住前方数名傀儡。那些人动作顿时一滞，黑丝松了劲，陈墟趁机抽回腿，连滚两圈靠到石壁。
林小刀从一堆碎石后钻出来，脸上沾着灰，手里还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黄纸。“驱影符改过的，加了矿渣粉和雷引灰，烧起来呛得很。”他喘着气，一边往地上撒些粉末，“撑不了多久，你得快点想招。”
陈墟盯着那张灵网，命格映照再次扫过。果然，金光扫过之处，傀儡后颈裂痕出现细微震颤，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被烫到了。
“它们怕震荡。”他说。
话音刚落，高处岩台传来琴音。
清越如冰裂雪崩，十指疾拨，音浪层层推进。苏璃站在断柱顶端，琴匣打开，七弦泛寒光。她左耳贴着琴身，闭目感知每一丝波动，右手猛然下压——
嗡！
一声重音炸开，正中一名傀儡后颈。那人猛地跪倒，喉咙鼓胀，一口黑血喷出，一枚豆粒大小的黑色晶核随血飞溅，在地上弹跳两下，仍在扭动。
其余傀儡纷纷抬头，动作齐齐一顿。
“打裂痕！”陈墟吼。
林小刀立刻抛出两张新符，灵网再度亮起。苏璃十指翻飞，琴音转为急促短调，每一下都精准落在裂痕共振点上。接连数人跪地呕血，黑晶核陆续被震出，落在地上聚成一小堆，还在微微抽搐。
但也有几人没受影响，依旧稳步逼近。
“部分己经融合太深，震不出来。”苏璃收弦，脸色有些发白，“再强攻，他们会自爆。”
陈墟盯着那几具未倒下的傀儡，命格映照深入观察。他们的裂痕深处，黑晶核己被包裹在命格脉络里，像树根扎进石头，强行剥离只会撕裂整个命格系统。
他低头看向那堆刚被震出的影种核心，犹豫一瞬，抽出短刃割破指尖，滴了一滴血上去。
血珠落在其中一颗黑晶上，竟没有滑开，而是被缓缓吸了进去。刹那间，命格映照自动触发，他“看”到晶核内部浮现出极细的命格回路，结构残缺，却与自己的破军命格有着微妙共鸣，就像两块拼图，差一点就能接上。
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随便选的宿主。这些人，都是命格有损、或资质不纯的弟子。而他自己……正是最完整的残缺品。
“他们在试炼名单上动手脚了。”林小刀蹲下身，用一根铜针挑起一颗晶核，“这些人的玉牌我都见过，全是从边缘分阁调来的，背景不清，失踪也不容易查。”
苏璃走下来，袖口微动，收起一枚染血的布条。“赵无咎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这地方，是专门用来激活影种的祭场。”
陈墟握紧玉简，把那颗带血的影种核心封了进去。养父留下的玉简原本空着，此刻却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远处，更多废墟中开始传出摩擦声。又有七八具傀儡爬了出来，动作比先前更协调，黑丝也变得更粗。
“不能再打了。”苏璃说，“它们在等信号，只要石碑那边传来指令，就会集体冲锋。”
陈墟望向中央石碑。那三角眼图腾仍在闪烁，黑雾不断从底部渗出，正缓慢汇聚成一条细流，流向远方出口方向。
“出口被锁了。”林小刀掏出一块罗盘状的小机关，指针不停乱转，“我早设了感应阵，门禁符文己经激活，非执事令不可开。”
陈墟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之前埋的假玉牌，还能追踪吗？”
林小刀咧嘴一笑：“当然能。我在里面嵌了回响砂，只要有人拿它靠近命井区域，砂子就会发热。”
陈墟点头：“那就让它们以为我们走了。”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用力砸向石碑侧面。轰的一声，裂缝扩大，黑雾流出的速度骤然加快。趁着混乱，三人迅速退到石碑背面死角。
林小刀从怀里摸出那枚伪造玉牌，塞进一只破损的储物袋，又绑上一张未点燃的驱影符，轻轻推了出去。袋子顺着坡道滑向出口方向，刚好卡在黑雾流经的路径上。
几秒后，离得最近的傀儡突然转向，朝着袋子挪动。
“成了。”林小刀低笑。
可就在这时，苏璃猛地抬手：“等等——”
她耳朵贴地，眉头紧锁。
“不对，它们不是冲着袋子去的。”
所有傀儡停下脚步，齐刷刷抬头，目光穿过废墟，落在石碑残骸上方某一点。
风静止了。
陈墟缓缓抬头。
石碑顶端，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铜钉，锈迹斑斑，却刻着清晰的符纹。那正是他在命井井壁上见过的微型符阵结构，与诱导九品命格共鸣的装置同源。
而此刻，铜钉正微微震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是定位器。”苏璃声音绷紧，“有人把它钉在了这里，早就等着我们进来。”
林小刀脸色变了：“谁干的？赵无咎？”
陈墟摇头。赵无咎不会留这种痕迹。这是另一双手，在他们进入秘境前就布置好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你给我的玉佩碎片……另一半，还在赵无咎身上？”
苏璃点头：“我没动过。”
“那就不是他单独行动。”陈墟盯着铜钉，“有人比他更早布局，甚至可能……在监视他。”
三人陷入沉默。
远处傀儡群开始重新移动，不再散乱，而是列成三列纵队，安静地朝某个方向行进。黑雾随之流动，像一条活蛇蜿蜒前行。
“它们要去哪？”林小刀喃喃。
陈墟看着那股黑雾的流向，终于明白。
“不是出口。”他说，“是秘境最底层的通风井。那里首通外阁密室。”
苏璃眼神一凛：“他们要把影种送回去，批量复制。”
林小刀咽了口唾沫：“也就是说，现在外面那些执事……不一定都是真的。”
陈墟握紧玉简，指节泛白。
必须跟过去。
但他也知道，一旦踏入那条通道，就是真正闯入敌巢。
“你们两个，原路返回。”他说，“我去看看。”
“放屁！”林小刀瞪眼，“你以为我是累赘？这机关迷宫我闭着眼都能走！”
苏璃没说话，只是默默将最后一张冰弦贴在琴面，十指覆上。
陈墟看了他们一眼，最终没再说什么。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布，擦掉短刃上的污渍，插回腰间。
风从废墟缝隙吹过，卷起几缕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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