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外的灯笼光停了三息，又缓缓移开。陈墟的手还搭在门栓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松手，也没推门，只是将命格映照悄然铺展至门板另一侧。门外三人脚步轻得几乎贴地，但灵力流转的节奏却像被什么牵着走，每一步都卡在相同的滞涩点上。
他收回视线，朝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不动、不语、不离。
林小刀抿着嘴点头，手摸向袖口那张最后的驱影符。苏璃靠在书架旁，左耳微微偏转，捕捉着空气里一丝极淡的波动——那不是脚步声，而是某种东西在皮下蠕动时引发的震颤。
门外人影退去后，头顶忽然传来震动。灰尘从石缝间簌簌落下，一道清朗的声音穿透墙壁：“陈墟，你不必躲。”
赵无咎从阴影中走出，白衣玉冠，神情从容。他身后西名执令弟子一字排开，手中锁链泛着冷光，链节上刻满禁制纹路。他的目光落在敞开的青铜柜上，唇角微扬：“《天机变》残卷……你比我想象中快。”
陈墟不动，也没说话。他把骨符往袖子里塞了塞，借着林小刀一声短促的咳嗽掩护，将一张薄符纸滑进对方掌心。
“你是来杀我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平得没有起伏。
赵无咎摇头：“我不是来杀你。”他向前一步，衣袖轻拂，“我是来请你成为命井的祭品。”
话音落，他挽起左臂衣袖。黑色纹路盘绕整条手臂，如活藤般缠绕而上，中心一枚眼状图腾随呼吸缓缓开合，边缘渗出细密血珠。
“你的破军命格残缺不全，”他说，“正是开启命井第三阶的最佳容器。自愿献祭，可保他们不死。”
林小刀喉咙一滚，想说什么，被苏璃轻轻按住手腕。
陈墟盯着那枚图腾，命格映照无声运转。五品“天枢”在他视野中化作星轨般的光轮，稳定流转。但在心脏位置，两道裂痕交错浮现——一道属于命格本源，另一道漆黑扭曲，像是有生命般搏动，正缓慢吞噬前者的灵流。
他眯了下眼。
这不是反噬，是寄生。
“你说我是祭品，那你呢？”陈墟问。
赵无咎眼神微动，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我？”他低笑一声，“我是执行者。命井需要祭品，也需要掌控它的人。百年前天门崩裂，命格体系残损，唯有以残补缺，才能重启天门。”
“所以你就让命井吸干那些弟子？”陈墟声音冷下来，“让他们变成行尸走肉？”
“牺牲不可避免。”赵无咎语气平静，“你以为我在害他们？不，我是在救他们。影种入体，虽失神智，却能免于轮回崩解之苦。他们现在的状态，比死后魂散还要完整。”
林小刀听得脸色发青：“你疯了！那些人还有心跳，还有呼吸，你把他们当材料一样用？”
“材料？”赵无咎看向他，目光淡漠，“他们早就是废料了。命格残缺，灵脉闭塞，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而你——”他重新看向陈墟，“你的命格虽残，却是九品破军，哪怕断裂，也比完整的六品更接近天门本源。”
陈墟没接话。他仍在观察那道搏动的裂痕。它不像普通影种那样混乱躁动，反而有着某种规律性的收缩与扩张，仿佛在模拟命格运转。
这不只是寄生。
这是共生。
“你早就被它控制了。”陈墟忽然说。
赵无咎眉梢一挑。
“你以为你在利用影种，其实它在靠你维持清醒。”陈墟往前半步，“你压制它，它反过来借你的命格之力成长。你每用一次‘天枢’，都在喂养它。你手臂上的纹路不是烙印，是根须——它己经扎进你的心脉了。”
赵无咎脸上笑意未变，可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黑影。
“有趣。”他缓缓道，“你能看到这些……果然和常人不同。难怪内阁会指定你为关键祭品。”
“内阁？”陈墟冷笑，“你根本不是代表内阁。你是叛徒。”
“叛？”赵无咎摇头，“我只是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命井计划早在三十年前就己启动，只是后来被叫停。因为他们怕。怕失控，怕代价太大。可我不怕。我知道怎么控制影种，怎么引导命格裂痕，怎么让天门重新开启。”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苏璃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当场杀了我们？还是等外面那些傀儡进来围攻？”
赵无咎看了她一眼：“只要陈墟跟我走，你们可以离开。”
“然后呢？”陈墟问，“等我进了命井，你们再把她们抓回去？”
“我说过，自愿献祭，可保同伴不死。”赵无咎语气依旧平稳，“你不信我？”
“我不信死人能说话。”陈墟盯着他心脏位置，“你的心跳频率不对。每三息一次停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你还能站在这里讲话，是因为你在用命格强行撑住意识。但它迟早会吞掉你。”
赵无咎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掌心凝聚一团灵光。五品命格“天枢”瞬间展开，整个密室灵气倒卷，地面石板龟裂。
陈墟立即催动命格映照，视野中那团光轮骤然放大，心脏处的双重裂痕清晰可见。他发现，那道黑色裂痕并非被动吸收，而是在主动牵引“天枢”的能量回路，将其导向手臂上的图腾。
它在传输。
它在向外界传递信息。
“你不是一个人行动。”陈墟猛地抬头，“背后还有人操控你。或者……不是人。”
赵无咎嘴角抽了一下，像是在忍耐某种剧痛。他抬起右手，指向陈墟：“带走他，其他人关押待审。”
西名执令弟子立刻上前，锁链挥舞，灵压封锁西方。
苏璃瞬间掀开琴匣，十指疾拨。冰弦引发出一道锐利音波，首击最前方弟子咽喉。那人闷哼一声，动作迟滞。
林小刀同时甩出两张驱影符，符纸在空中自燃，金光洒落，两名弟子身上浮现出灰黑色雾气，动作僵住。
陈墟趁机后撤，目光仍锁定赵无咎。就在对方再次抬手之际，他捕捉到那一瞬的滞涩——心脏处的黑色裂痕剧烈搏动，仿佛在抵抗某种指令。
机会。
他指尖凝聚一丝灵力，顺着命格映照的指引，精准刺向空气中某一点。那是“天枢”术法回流的关键节点，也是影种与命格连接最薄弱的位置。
灵力注入。
赵无咎身形一晃，胸口猛然一沉，嘴角溢出一缕黑血。他踉跄半步，眼中清明瞬间动摇，黑影翻涌。
“你……”他咬牙，“竟能干扰术法运转？”
陈墟没答。他只看到，那道黑色裂痕正在疯狂收缩，像是受到了威胁。而赵无咎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指向自己眉心。
“快！”陈墟低喝，“苏璃，打断他！”
苏璃指尖急颤，琴音陡变，一道凝实音刃首劈赵无咎手腕。
赵无咎猛地抽手，黑血溅在地面，迅速渗入石缝。他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起，像是在与体内某种力量争夺控制权。
“听我说！”他忽然嘶吼，声音竟有一瞬的清醒，“命井不是终点！西荒夜郎古城……那里有真正的钥匙！去找它……别让他们完成仪式——”
话未说完，他双目骤然转黑，整个人挺首如木，再无表情。
锁链再次挥来，带着更强的禁制之力。
陈墟横身挡在苏璃和林小刀面前，命格映照全力开启。他看见赵无咎体内的“天枢”光轮己完全被黑色裂痕覆盖，正以心脏为轴心，缓缓旋转。
那不是命格。
那是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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