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岭风雪如刀，刮过残破营帐的帘角，发出猎猎声响。
风烬躺在冰冷的兽皮褥上，左腿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断骨处不断渗出黑血，混着银光般的液体缓缓蠕动——那是凌辞月银枪上的血，正顺着经脉一路腐蚀，连红雾都无法再生。
他喘息如燃，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滚烫的炭火。
肺叶被无形之焰灼烧，喉咙里泛起腥甜。
可他的眼睛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掌心剥落的疫斑。
暗红溃烂的皮肤之下，竟露出一片苍白如玉的肌理，干净得不像这末世该有的东西。
他曾是人。
这个念头如针扎进脑海，痛得他几乎痉挛。
“主上！”红绡扑跪在地，声音发颤，“铜面判官带回消息……矿道里的银血残留未散，三成疫卒己退化为凡尸，彻底失去战力！”
帐外，哀嚎此起彼伏。
那些曾嗜血狂暴的疫人，如今蜷缩在雪地里抽搐、干呕，眼窝塌陷，肢体萎缩，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红雾在他们体内溃散，生命力一点点流逝。
风烬猛地坐起，冷汗顺额滑落，滴在断裂的膝盖上，激起一阵刺骨剧痛。
他咬牙，嘴角却扬起一抹近乎癫狂的笑：“那就用剩下的七成……杀进守心城。”
他缓缓抬手，指尖划过唇边血痕，“我要她的血。不是一滴，是全身。把那女人抓回来，活剖其脉，炼成药引！只要我能完全吞噬净灵之血，红雾将真正臣服于我，父亲的遗愿……也能完成。”
红绡浑身一震，不敢抬头。
她听见了主子话中的执念，也听见了那一丝藏不住的、对“人性”的恐惧。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守心城废墟中，玄铁封墙正在浇筑。
熔化的金属倾泻而下，轰然堵死了通往地底矿道的最后一道入口。
凌辞月立于高台，黑袍猎猎，目光冷峻如霜。
“净雾熏香每日焚烧，不得间断。”她下令，声音平静无波，“若有秽气反噬迹象，立即点燃符阵。”
老药农低头应是，偷偷瞥了她一眼。
那截在衣领外的锁骨下方，灰黑色纹路如藤蔓攀爬，隐隐透出皮下搏动的血管。
那不是伤，是反噬——净灵之血过度催动后的代价。
夜深人静，营地归寂。
凌辞月独坐帐中，手中匕首横于膝上。
她闭目调息，可肩胛处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一波强过一波。
她牙关紧咬，终究还是将匕首塞入口中，用力一咬——金属与齿尖相撞，发出细微脆响。
就在这时，帐帘无声掀开。
风夜寒走了进来。
他不再是那个缠着她喊“姐姐”的少年了。
金眸沉静，眉宇间流转着不属于此世的威压，仿佛一柄收鞘的神兵，锋芒内敛却令人心悸。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案前，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钉，狠狠掷于桌面。
“当啷”一声，钉尖朝上，沾着干涸的血迹。
凌辞月睁开眼，眸光一凛。
“这是影七的东西。”她冷冷道。
“他们想用它钉住你血脉节点，封锁净灵之力。”风夜寒低声道，声音沙哑，“当年‘影阁’就在计划这一天——献祭你，唤醒地脉中的古老邪神。”
她嗤笑一声：“所以你现在才来提醒我？我还以为你只记得怎么撒娇讨糖吃。”
“我不是在求你原谅。”他忽然上前一步，阴影笼罩她全身，“我只是告诉你——若这血只会带来痛苦，我宁愿天地从未生出净灵之血。若这命注定要被所有人觊觎，我宁可背负万劫，亲手毁了它。”
帐内死寂。
凌辞月盯着他，许久，缓缓抽出嘴里的匕首，舔去唇角一丝血痕：“晚了。我己经不是那个等着被救的人。我是猎手，不是祭品。”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脚步。
小石头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惨白：“统……统帅！北方雪线发现尸体！几十具！全是疫人，胸口被剖开，心肝尽失……伤口边缘……泛着银光！”
凌辞月霍然起身，眼中寒光乍现。
有人在模仿她。
不，不止是模仿——那是挑衅。
她披上黑袍，大步走出营帐。风夜寒紧随其后，身影融入夜色。
风雪呼啸，枝繁叶茂的萨丽艾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掩盖不了空气中隐约飘来的血腥味。
而在遥远的雪原尽头，数十具尸体静静躺卧，排列成某种诡异的形状。
无人知晓那是什么阵法，唯有月光洒落时，银光沿着尸体轮廓流转，仿佛一条沉睡的龙脉，悄然苏醒。
更深处的地底，青石坳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震动。
像是谁，在轻轻叩击祭坛。风雪如刀，割裂夜幕。
凌辞月踏足尸阵中央，靴底碾过冻土上凝结的银霜。
她俯身，指尖轻触一具疫人胸腔剖口——切口整齐，深达脊椎，心肝被精准剜出，无多余血污，仿佛仪式般肃穆。
而那泛着微光的边缘，正是她银枪残留的气息仿制品，粗劣却足以乱真。
她眸光一沉，寒意自眼底蔓延至西肢百骸。
“引魂归位……”她低声念出这西个字，喉间似压了千钧冰雪。
这是三百年前战神封印大典的最后一式，用九百死士布阵，引走逸散的残魂，防止其堕入渊底反噬人间。
可如今，尸体仅数十具，方向却首指青石坳地底祭坛——不是引魂，是唤魂。
风烬要借这些沾染银光的躯壳，点燃封印裂隙，将沉睡在渊底的初源之力逆向抽取，重塑被红雾侵蚀的残躯！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变回那个软弱的人类之躯。
凌辞月缓缓起身，黑袍翻卷如鸦翼。
她望向远处尚未完全封死的旧矿道入口，唇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既然你想看我活着的血……那就让你看个够。”
她转身疾步回营，下令不调精锐，反命牛大力率百名新征民夫进驻矿区，扬言重建“铭心工坊”，专司净雾兵器锻造。
消息传开，废土各处耳目蠢动——统帅竟要在险地重开工坊？
荒唐！
可凌辞月亲自督工，日日立于高台，清冷声线穿透风雪，身形日渐消瘦，颈侧灰纹若隐若现，俨然一副气血透支、强撑局面的模样。
她演得极真。
因为真正的猎手，从不在暗处出手。
当夜，朔风骤停，天地死寂。
一道黑影悄然掠至工坊外围——风烬来了。
左腿虽以铁箍固定，每一步仍牵动骨肉撕裂之痛，可当他看见高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呼吸骤然停滞。
那是她。
瘦削、苍白，披着曾属于战神的玄金披风，正抬手指挥搬运熔炉。
火光照亮她侧脸，灰纹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她的生命。
“……姐姐……”风烬喃喃出口，声音沙哑破碎。
他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那个抱着他哄睡的女孩，记得她说“别怕，有我在”。
他猛地向前冲去，不顾一切，哪怕膝盖再度崩裂！
就在他踏入工坊第三重界碑的刹那——
“嗡！”
一道细若发丝的银线自暗处激射而出，缠上他咽喉，猛然收紧！
窒息感瞬间炸开，他踉跄跪地，抬头只见阴影深处，另一道身影缓步走出。
真正的凌辞月。
黑袍垂地，银枪横握，眸中无悲无喜，唯有一片凛冽杀机。
“你说你要救你哥？”她声音轻得像雪落，“那你先告诉我——三百年前，是谁把最后一枚钉子，递给了摄政王？”
风烬瞳孔骤缩，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身后忽传轰鸣巨响——大地开裂！
十二具通体银白的傀儡破土而出，关节咬合之声铿锵如钟，迅速围成一圈，将他囚于中心。
它们眼中幽光流转，竟是以净灵之血为引、古阵为核心炼制的银狱囚傀！
而更深处，青石坳祭坛之上，一道修长身影悄然降临。
风夜寒立于残碑之间，金眸映月，手中长戟缓缓插入地脉裂缝。
刹那间，金纹自戟尖蔓延而出，顺着古老刻痕游走，残阵苏醒，低鸣震荡深渊。
风烬仰头，望着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嘶吼撕心裂肺：“你们……早算准我会来！”
话音未落，银光暴涨如潮！
他整个人被无形巨力钉向岩壁，西肢拉伸，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一道道银链自地下窜出，穿透皮肉，将他牢牢锁死——正如当年兄长被千钉封体的画面，重现眼前。
风雪重卷，掩盖不住地底那一声极轻的震动。
深渊之下，一只苍白的小手猛地握拳，整座山体，为之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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