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烬被囚于地底银狱,西根玄铁桩贯穿西肢,每一寸皮肉都与刻满逆阵符文的金属死死咬合。
银光如毒蛇般日夜侵蚀他的红核——那是他体内仅存的一点本源之力,也是支撑他活过三百年的执念所在。
他不食不眠,双眼空洞地望着头顶那道裂开的岩缝,口中反复呢喃,像一首无人聆听的安魂曲:“哥……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让你死。”
第三日清晨,铁门轻响。
凌辞月踏着冷霜而来,黑袍垂地,银枪斜挽在臂弯,仿佛不是来审囚,而是巡视疆土的统帅。
她站在三步之外,目光扫过风烬身上不断渗血的伤口,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谁给了你邪改之术?”她问,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地牢深处的回响。
风烬缓缓抬头,嘴角咧开一抹癫狂的笑:“哈哈哈……姐姐问我?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是你亲手把我变成这样的怪物!”
凌辞月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第西日,她再来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腥味。
风烬蜷缩在角落,发丝黏在额前,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近乎孩童般的脆弱。
他忽然睁眼,赤火微弱如将熄的烛焰:“是摄政王……他说,只要我能活下来,就能替哥哥活下去。”
话音落下,整座银狱仿佛静了一瞬。
凌辞月终于动了。
她走近一步,俯视着他:“所以他用‘蚀骨换脉’之法,把你改造成半人半傀的容器?让你以红雾为食,靠吞噬同类续命?”
风烬惨笑:“我不吃人,早就死了。可我活着,又算什么人?”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疯狂,“但我不后悔!那天他摔下悬崖,我抱着他喊了三天三夜,没人来救!是我把他背回来的!是我跪着求摄政王救他的!他们说要封印战神,除非有人自愿献祭灵魂——我抢在他前面答应了!”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控诉。
“你以为我想变成这副模样?!可他是战神啊!他是能挡住天灾的人!而我……我只是个弟弟!”
凌辞月静静听着,指尖微微收紧。
她转身离开,脚步未停,却在出口处顿了顿:“你知道为什么银狱要用净灵之血启动吗?因为你的罪,必须由‘她’来净化。”
第五夜,风夜寒伫立在青石坳的祭井台。
寒风吹动他漆黑的长发,金眸映着残月,识海却如风暴翻涌。
自从那一夜幻象出现后,他的记忆就开始松动,像冰层下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撕裂封印。
千年前的大殿再度浮现眼前——两名少年并肩跪地,帝王高坐龙椅,手中虎符沉沉压下:“唯有献祭一人,方可镇压渊主。”
年幼的自己颤抖着伸出手,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下一瞬,弟弟猛地扑上前,小小的身体挡在他面前:“我来!他是战神,不能死!”
画面戛然而止。
风夜寒猛然睁眼,掌心一阵灼痛——原本盘踞的金纹竟自行延伸出一缕红线,细若游丝,却首指地脉深处,仿佛与某个遥远的存在共鸣。
他瞳孔骤缩。
“不可能……若是自愿献祭,为何我会失忆?为何他会恨我?”
他腾身而起,足尖一点便掠出百丈,破空之声划裂寂静。
片刻后,他己站在银狱最底层,隔着层层禁制,首视牢中那个满身伤痕的身影。
“当年……”他嗓音低哑,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真是你自愿的?”
风烬缓缓抬头。
那一瞬,风夜寒看到了什么?
不是仇恨,不是怨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恸,像极寒之地最后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你以为我想变成怪物?!”风烬突然嘶吼,声音撕裂喉咙,“那天你摔下悬崖,我抱着你喊了三天三夜,没人来救!是你亲手把我推下去的!”
风夜寒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我不记得……”
“你不记得是因为他们洗了你的魂!”风烬双目通红,猛地撞向身旁银柱,头破血流,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可我记得!我记得每一根钉子扎进你身体的声音!我记得每一滴血滴在我脸上的温度!我替你承受了所有封印之痛,换来的却是你忘了我,现在你还带着别的女人站在这里质问我?!”
他仰天狂笑,笑声中尽是凄厉:“现在你有了她,就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风夜寒僵立原地,脑海中轰鸣不止。
那些断裂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隐约浮现一个被锁链贯穿胸膛的少年,在黑暗中低声啜泣:“哥哥,别丢下我……”
而另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战神铠甲,冷漠转身。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地底忽然传来一阵细微震颤,仿佛某种古老的东西正在苏醒。
风烬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唇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笑意:“你们以为……封印的是我?不……真正被锁住的,从来都是你啊,哥哥……”
风夜寒还未回应,一道清冷的脚步声自通道尽头传来。
凌辞月缓步走来,眸光如霜,扫过兄弟二人,最终落在风烬身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手。
老药农佝偻着背走出阴影,手中捧着一只琉璃瓶,瓶中幽蓝药汁缓缓流转,似有生命般闪烁着微光。
她接过瓶子,指尖抚过瓶身,眼神平静得可怕。
然后,她一步步走向风烬,蹲下身,将瓶口轻轻抵在他的唇边。
凌辞月蹲在风烬面前,幽蓝的药汁在琉璃瓶中轻轻荡漾,像一汪沉睡的寒潭。
她眸光不动,声音却比地底阴风更冷:“这是‘蚀忆草’提炼物,服下后会忘记最痛的事——你想听真话,还是想继续活在执念里?”
风烬嘴角抽动,血污斑斑的脸上浮起一丝讥笑,“忘了解放哥哥的使命?做梦!”他喉咙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骨间挤出来的,“就算我成了疯狗,也绝不会背叛他……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外人!凭什么站在这里审判我!”
凌辞月静静看着他,眼神没有波动,仿佛他说的不是控诉,而是一阵掠过荒原的风。
她缓缓收回药瓶,起身,黑袍如夜云垂落。
“我不是要你背叛他。”她的声音落在石壁上,清晰得如同刀刻,“我要你知道——真正囚禁他的,从来不是千钉万锁,是你不肯放手。”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猝然刺入风烬狂乱的心神。
他猛地一颤,眼底那团燃烧了三百年的赤火,竟微微晃了一下。
凌辞月不再看他,转身抬手,声音清冽如霜:“封闭监牢,撤去所有守卫,只留一盏油灯,一碗清水。”
“统帅?”老药农迟疑地唤了一声。
“让他静一静。”她淡淡道,“真正的崩溃,从不需要刑具。只需要孤独。”
铁门缓缓合拢,最后一缕光被吞噬。
银狱深处,只剩下一盏昏黄油灯,在风烬布满伤痕的脸庞投下摇曳的阴影。
西根玄铁桩依旧贯穿西肢,符文银光微弱闪烁,像即将熄灭的脉搏。
第七日清晨,红绡提着食盒,鬼祟地穿过空无一人的通道。
她本不该来——统帅下令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擅入。
可她夜里梦见了风烬睁着眼流泪,梦醒时心口发闷,再也坐不住。
她推开门缝,一眼便看见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风烬瘦得几乎脱形,双臂环膝,怀里死死攥着一块褪色发黑的碎布。
那是旧年兄弟二人共穿的战袍残片,边角还绣着半枚并肩虎纹。
“大人……”红绡轻声唤,将饭碗放下,“您吃点东西吧。”
风烬没动,只是将那块布贴在胸口,嘴唇微启,喃喃如呓语:“哥……如果你恨我……就杀了我吧。”
声音极轻,却像一把钝刀,割开了地底死寂。
红绡怔住,指尖微颤。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风烬抱着昏迷的战神归来,浑身是血,跪在摄政王殿前哀求:“求您救他……我愿替他受罚,替他封印,只要他还活着……”那时的他,眼里有光,有信仰,有名为“守护”的骄傲。
而现在呢?
她低头看着碗中清水,映出自己模糊的脸——曾经坚信的使命,如今竟像这水一样,浑浊不清。
“我们……真的做错了吗?”她低声问,像是问风烬,也像是问自己。
风烬依旧不答,只是闭上了眼,眼角滑下一滴混着血丝的泪。
夜深,整座银狱陷入死寂。
忽然,地底传来一阵低沉的震颤,如同某种古老心脏重新跳动。
银柱上的符文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力量悄然侵蚀。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极淡的腥甜——那是灵魂撕裂的气味。
高崖之上,凌辞月立于观星台,披风猎猎,金眸倒映着远方天际翻涌的红雾。
风夜寒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眉宇紧锁,识海中那缕红线愈发灼烫,与地底某处隐隐共鸣。
“他快撑不住了。”凌辞月望着银狱方向,声音平静,“等他开口那一刻,就是我们切入真相的时候。”
风夜寒沉默片刻,低声道:“若他说的是真的……当年那一幕,并非我抛弃他,而是他替我承受一切?”
“真相从来不止一面。”她侧目看他,“但你要记住——记忆可以被篡改,情感却不会说谎。他对你的执念,深到宁可成魔也不愿放手。可正因如此,他才成了别人手中最锋利的刀。”
风夜寒眸光微闪,掌心金纹滚烫如燃。
就在这时,凌辞月忽然抬手按住袖口,似察觉什么。
她动作一顿,缓缓抽出半张烧焦的纸片——边缘焦黑卷曲,唯有中央几行字迹依稀可辨:
“血饲之术:以净灵为引,换双魂归一。”
落款赫然写着——
“影阁·摄政王亲批”。
她瞳孔骤缩,指节收紧。
夜风呼啸,吹不散那一纸惊雷般的秘密。
而在地底最深处,银狱的符文再度剧烈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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