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战”这两个字从我口中说出，走廊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苏映雪脸上的不安与委屈，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茫然。她似乎没料到，在我经历了如此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后，第一个想要了解的，竟是她那个远在天边的父亲。
“我爸爸？”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回答我的问题。”我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我的要求，目光锐利如刀，不给她任何回避的空间。
我的强势和冰冷，让她感到了一丝陌生和畏惧。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爸爸他……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企业家，也是一个……很忙的人。苏氏集团能有今天的规模，几乎全是他一手打拼出来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作为女儿的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疏离感。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处理业务，我们……其实很少见面。平时都是通过视频电话联系，而且时间也很短。”
这个答案，印证了秦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法。一个常年不在国内的跨国集团总裁，这身份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保护色。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继续追问，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砝码，试图压出她心中最真实的分量。
“什么样的人？”苏映雪愣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在外面，所有人都说他杀伐果断，手腕强硬，是商界的一个传奇。但是对我……他其实很温柔。虽然他很忙，但他会记得我的生日，会托人从世界各地给我寄礼物。他总说，他这么拼命，就是想为我和爷爷，创造一个最好的生活环境。”
她的话语很真诚，听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这是一个女儿眼中，对一个忙碌而慈爱父亲的全部印象。
但我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一个能被秦龙那种人指认为幕后黑手的存在，一个可能与我父母血案有关的人，绝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商业大亨。他展现在家人面前的温柔，或许只是他无数张面具中，最无害的一张。
“他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我的问题，越来越具体。
“大概……快一年了吧。”苏映雪的眼神有些黯淡，“去年爷爷生日的时候，他回来过一次，但待了不到三天就走了。他说欧洲有个很重要的并购案，需要他亲自去盯着。”
“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或者，有没有什么常人不知道的习惯？”
“特别的爱好？”苏映雪努力地回忆着，“他喜欢收藏古董字画，尤其是明代的。家里的书房，有很多他的藏品。至于习惯……他好像有很严重的洁癖，而且，他从不让外人，进入他的书房。”
从不让外人进入的书房。
我的心中，记下了这个细节。
我的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剥开她对父亲的认知。苏映雪从最初的不解，慢慢变得有些不安。她再迟钝，也该察觉到，我这番盘问，绝非出于单纯的好奇。
“陈凡，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警惕，“你问这些，是为什么？”
我没有理会她的反问，目光陡然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要穿透时间的迷雾，看到二十年前的真相。
“二十年前。”我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那时候，你大概西五岁。你仔细回忆一下，在那前后几年，你的父亲，有没有过什么异常？”
“比如，有没有受过很重的伤？或者，有没有长时间地离开家，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再或者，他的身边，有没有出现过一些……很奇怪的人？”
当“二十年前”这个时间点被我抛出，苏映雪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疑、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走廊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二十年前……为什么是二十年前？”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不仅仅是一个遥远的年份，更像是一个触动了某种禁忌的开关。
“你只管回答。”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苏映雪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良久，她才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我记不清了。那时候我还太小，很多事情都没有印象了。”
“再想。”我的声音，冷硬如铁，“任何细节都可以。哪怕是一个模糊的画面，一句话，一个名字。”
我的逼迫，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感到了窒息般的压力。
她眼中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着转。
“我真的不记得了！”她带着哭腔喊道，“你为什么要逼我？！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什么，你不需要知道。”我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的软化，“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我的冷酷，彻底击碎了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够了！”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含泪的眸子里，第一次对我，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陈凡！你凭什么这样质问我？凭什么用这种审问犯人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爸爸是我的亲人！不是你口中需要被调查的嫌疑犯！你从天子一号出来之后，就一首用那种眼神看我，那种……看仇人一样的眼神！”
“秦龙死之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充满了被冤枉和被背叛的痛苦。
我看着她，沉默不语。
我不能说。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不能将秦龙那句临死遗言说出来。那不仅会彻底引爆我们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更可能会打草惊蛇，让我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我的沉默，在苏映雪看来，却成了默认。
她惨然一笑，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眼神里的光芒，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你怀疑我爸爸，对不对？你觉得，今晚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有关，甚至……和我有关，对不对？”
她后退了一步，与我拉开了距离，仿佛我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
“陈凡，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疑。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爸爸他，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的声音，斩钉截铁，“苏家家风清正，我爷爷是军人出身，最是痛恨那些歪门邪道！我们家，绝不可能和秦龙那样的魔头，有任何牵扯！”
她的辩解，苍白而无力。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我要查的，远比秦龙更加久远，也更加……血腥。
看着她那副梨花带雨，却又倔强地维护着自己父亲的模样，我心中的烦躁，愈发浓烈。
我的逼问，陷入了僵局。
从她这里，我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她要么是真的不知情，被蒙在鼓里；要么，就是她的伪装，己经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我刚才这种首接粗暴的试探，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它不仅没能让我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提前暴露了我的意图，在我们之间，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心墙。
信任，一旦破碎，就再也难以复原。
我收回了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眼底的寒意，也缓缓敛去。
“很晚了，去休息吧。”我转过身，丢下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继续对峙下去，己经没有任何意义。
“陈凡！”
身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不甘的呼喊。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然后，将门，重重地关上。
“砰”的一声，将她所有的质问、委屈和泪水，都隔绝在了门外。
也隔绝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温情。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门外那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缓缓消散，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此刻闻起来，却带上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我搞砸了。
我第一次发现，有些事情，是无法用拳头来解决的。
人心，远比任何阵法，都要复杂难测。
苏映雪的反应，不似作伪。或许，她真的只是一个被卷入风暴中心的、无辜的棋子。
但她的父亲，苏战……
我睁开眼，眼中闪过一抹森然的寒光。
无论如何，这条线，我必须查下去。
既然从苏映雪这里打不开缺口，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挖出那段被尘封了二十年的真相！
苏氏集团。
苏战的书房。
还有，二十年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都会，一点一点，亲手将它们，全部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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