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几乎没有合眼。
盘膝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我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强迫自己进入修炼状态。然而，心绪却像一锅沸腾的开水，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沉静下来。
秦龙临死前的狞笑，那诡异的黑色火焰印记，苏映雪含泪的质问，以及“苏战”这个如山岳般沉重的名字，在我脑海中交替浮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我牢牢困在其中。
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感。
这种感觉，并非源于敌人有多么强大，而是源于未知。
我就像一个被蒙住了双眼的棋手，对面坐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又不知道自己脚下，是否就是万丈深渊。
师父，你到底，在这盘棋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天色微明时，我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一夜的静坐，虽然未能让我的心境完全平复，却也让我那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愤怒和怀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当务之急，是找到证据。
在小七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够让我近距离接触到苏战核心秘密的切入点。
苏映雪提到的那个，从不让外人进入的书房，或许就是关键所在。
我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洒了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些许阴冷。
别墅的院子里，苏家的园丁正在修剪着花草，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祥和，仿佛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我走出房间，来到楼下。
餐厅里，管家王叔己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
苏老爷子坐在主位上，精神矍铄，气色看起来比前几天又好了不少。他见我下来，立刻热情地招呼道：“小凡，快来，尝尝王叔今天做的蟹黄包，这可是他的拿手绝活。”
“爷爷早。”我对着老爷子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
“映雪呢？”老爷子看了一眼空着的位置，随口问道。
“小姐她……她说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在房间里多休息一会儿。”王叔恭敬地回答道，眼神却有些闪躲，不敢与我对视。
我心中了然。
看来昨晚我与苏映雪在走廊上的那番激烈争吵，并没有逃过这位老管家的耳朵。
苏老爷子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听这话，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看楼上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我平静地回答，拿起一个蟹黄包，咬了一口，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昨晚回来得太晚，她可能没休息好。”
我的回答滴水不漏，但苏老爷子显然不信。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年轻人，有点小矛盾很正常。映雪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脾气是娇纵了些，但心眼不坏。你多让着她点。”
“我知道了，爷爷。”我点了点头。
这顿早餐，吃得有些沉闷。
苏老爷子的关心，让我心中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如果苏战真的是我的仇人，那这位待我亲切和善的老爷子，又算什么？
他知情吗？还是说，他也和苏映雪一样，被蒙在鼓里？
这个家里，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吃过早餐，我正准备上楼去看看灵儿的情况，苏老爷子却叫住了我。
“小凡，你等一下。”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钥匙，递到我面前。
“这是映雪那辆车的钥匙，还有苏氏集团总部的门禁卡。”他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正式去集团上班吧。”
我看着那串钥匙和门禁卡，没有立刻去接。
“爷爷，协议里说好的，我只是……”
“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苏老爷子打断了我的话，态度不容置疑，“你既然是映雪的未婚夫，苏家未来的女婿，总不能一首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吧？传出去，对你，对苏家的名声，都不好。”
“去集团，熟悉一下业务，也让公司的那些人，都认识认识你。至于职位嘛……就先给映雪当个助理，开车接送她上下班，也方便。”
他的安排，听起来合情合理，完全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和提携。
但我的心中，却掀起了一丝波澜。
进入苏氏集团，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有进入苏家的核心圈子，我才有机会接触到更多关于苏战的秘密。
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我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端倪。
但他隐藏得很好，我看到的，只有一个长辈的殷切期盼。
“怎么？不愿意？”见我迟迟不接，苏老爷子的脸色微微一沉。
“没有。”我收回目光，伸出手，接过了那串钥匙和门禁卡，“谢谢爷爷，我今天就去报到。”
无论这是不是陷阱，我都必须跳下去。
因为，这是目前唯一能够接近真相的路径。
“这就对了嘛。”苏老爷子见我答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快去准备一下吧。映雪那丫头，估计也该收拾好了。”
我点了点头，转身向楼上走去。
来到客房门口，我轻轻推开门。
灵儿己经醒了。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睡衣，正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看到我进来，她那双黯淡无光的大眼睛里，才终于亮起了一丝神采。
“哥哥……”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醒了？”我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
“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灵儿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头……有点疼。”她小声说道。
我了然。
那是神魂受创的后遗症。秦龙为了催动她的玄阴之体，必然用了某些歹毒的秘法，对她的精神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没事，我帮你揉揉。”
我伸出手指，轻轻地按在她两侧的太阳穴上，将一缕蕴含着生机的真气，缓缓渡入她的脑海，修复着她受损的识海。
灵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主人抚摸的猫咪，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哥哥，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傻丫头，胡说什么呢。”我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不怪哥哥。”灵儿摇了摇头，将小脸埋在我的怀里，闷声说道，“是我自己没用，被人抓走了，还……”
说到这里，她的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拍卖会上那屈辱的一幕，显然是她心中无法抹去的阴影。
“都过去了。”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己经付出了代价。以后，有哥哥在，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的话，似乎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她在我怀里蹭了蹭，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哥哥，大师兄他……”
“他死了。”我平静地说道，“我亲手清理了门户。”
听到这个答案，灵儿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有解脱，有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其实……大师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低声说道，“我刚上山的时候，他还经常带我采药，教我辨认草木。他那时候，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
“人心是会变的。”我淡淡地说道。
“哥哥，”灵儿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他……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看着她那双清澈而纯净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该告诉她吗？
告诉她，我们敬爱的师父，可能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
告诉她，我父母的血海深仇，可能与我们现在栖身的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不能。
这些事情，太过沉重，也太过残忍。她刚刚经历了巨大的创伤，我不能再用这些未经证实的猜测，去摧毁她心中最后的一片净土。
“他什么都没说。”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撒谎。
我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他只是说，他后悔了。但是，己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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