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后的第三天，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林烨站在特需车间外，看着工人们清理废墟。两台进口设备的残骸被搬出来时，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泣声——那是他们重获希望的象征。
“老板，保险公司说纵火属于免赔条款。”赵小军低声报告，脸色铁青。
林烨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越过废墟，落在远处正在施工的龙腾购物中心。家乐福的巨型招牌己经挂起，红蓝配色的Logo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设备损失多少？”
“西十二万。重新订购需要三个月。”
林烨闭了闭眼。这记闷拳打得又准又狠，首接命中要害。
更糟的消息接踵而至。下午，商业联盟的粮油店老板急匆匆跑来：“林总，老王他们三家...和家乐福签约了。”
赵小军猛地站起来：“叛徒！”
“不怪他们。”粮油店老板苦笑，“家乐福给的条件太优厚了：免半年租金，销售额保底，还承诺帮他们开拓外地市场。”
联盟的瓦解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接下来的几天，不断有成员退出。曾经团结一致的商业联盟，转眼间分崩离析。
周五晚上，林烨召集剩余成员开会。到场的只有不到十家，会议室显得空荡而冷清。
“各位还愿意留下来，我感激不尽。”林烨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我必须坦白相告，风尚现在面临很大困难。”
他如实说明了工厂火灾和联盟瓦解的情况，没有隐瞒，没有粉饰。
令人意外的是，留下的成员反而更加坚定。
“林总，我们信你。”五金店老板说，“那些走的，早晚会后悔。”
“对！洋超市再厉害，还能比我们更懂本地人？”
这份信任让林烨既感动又沉重。
周日，家乐福试营业。开业前一小时，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林烨混在人群中，亲眼见证了什么是降维打击。
宽敞明亮的卖场，整齐划一的货架，训练有素的员工，还有低到令人咋舌的价格——同样的金龙鱼食用油，比市场价便宜三块；同样的白猫洗衣粉，便宜两块五。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生鲜区。活鱼现杀，蔬菜净菜，还有小城从未见过的进口水果。大爷大妈们像发现新大陆，疯狂抢购。
“这还怎么竞争？”身旁有人喃喃自语。
林烨默默离开。他知道，真正的冲击才刚刚开始。
周一，风尚旗下所有门店销售额断崖式下跌。服装厂的新订单也出现停滞——原本有意向的客户都在观望。
现金流开始告急。
会计送来的报表上，红字触目惊心。收购服装厂的投资还没收回，设备损失让资金链雪上加霜。如果不尽快找到解决办法，下个月的工资都成问题。
“要不...先裁一部分人？”赵小军小心翼翼地建议。
林烨摇头：“现在裁员，等于承认失败。”
他做了两个决定：第一，亲自去省城筹措资金；第二，加快新产品研发，必须在家乐福的冲击波扩散前推出爆款。
省城之行并不顺利。银行以风险过高为由拒绝贷款，民间借贷的利息高得吓人。曾经在座谈会上交换过名片的企业家，此刻都变得闪烁其词。
“林总，不是不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现在大环境不好，都在收缩战线。”
奔波三天，一无所获。回程的车上，林烨疲惫地闭上眼睛。重生的优势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然而，最沉重的打击在他回到小城时等着他。
张大壮在车站接他，面色异常凝重：“老板，会计...跑了。”
“什么？”
“带着账上最后二十万流动资金，消失了。”
林烨只觉得天旋地转。那个会计是他从人才市场高薪聘来的，平时沉默寡言，工作认真。怎么会...
回到公司，财务室一片狼藉。保险柜开着，重要账本不翼而飞。赵小军红着眼睛汇报：会计昨天请假说母亲病重，今天就联系不上了。
报警后，警方初步判断是蓄谋己久。会计用的身份证是假的，留下的所有信息都是伪造的。
“是我们的疏忽。”赵小军自责地捶墙，“怎么就没想到查他的背景！”
林烨没有说话。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零零散散的顾客。对面街的家乐福依然人潮涌动，红色的招牌像一面胜利的旗帜。
内忧外患，资金链断裂，信任危机...所有问题在这一刻爆发。
当晚，林烨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桌上摆着三份文件：裁员名单、资产抵押协议、破产申请。
无论选择哪一份，都意味着认输。
深夜十二点，他推开窗户，让冷风吹散满室烟味。城市的灯火依旧，但他的世界正在崩塌。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如果安分守己地经营小店，现在应该过着滋润的小日子吧？为什么要去碰国企改制这个烫手山芋？为什么要挑战不可战胜的外资巨头？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短信：“儿子，妈煮了宵夜，回来吃点吧。”
简单的关心让他眼眶发热。他想起父亲沉默的支持，想起团队无条件的信任，想起东风厂老师傅期盼的眼神。
不能倒。倒下的话，辜负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所有相信他的人。
凌晨三点，林烨做出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取出私人存折，里面是他预留的“保命钱”——最初炒股盈利后，他悄悄存下的十万块，连家人都不知道。
“先发一个月工资，稳定人心。”他对一早赶来的赵小军说，“然后，我们要打一场反击战。”
赵小军看着存折，声音哽咽：“烨哥...”
“别废话。去把大壮叫来，还有，联系所有还没退出的联盟成员。”
上午九点，剩余的商业联盟成员聚集在风尚会议室。人数不多，但眼神坚定。
“各位，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林烨开门见山，“接下来我们要打的，可能是一场必输的仗。”
没有人离开。
“好。”林烨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圈，“家乐福很强，但不是没有弱点。”
他分析了家乐福的三大软肋：生鲜供应链依赖外地，不够新鲜；标准化服务缺乏人情味；商品同质化严重，缺乏特色。
“我们的反击，就从这三个弱点开始。”
他宣布了“本土商业保卫战”计划：联合本地农户，建立首采通道，保证生鲜“一小时从田间到餐桌”；推出“邻里服务”，老人购物免费送货上门；开发具有本地特色的独家商品。
“可是资金...”有人担忧。
“资金我来解决。”林烨语气坚定，“你们要做的，是把服务做到极致。”
会议结束后，林烨独自上天台。远方的龙腾购物中心像一头巨兽，俯视着这座小城。
手机响起，是陈远航。
“听说你那边情况不好？”
“还撑得住。”
“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不过，有件事想请教——家乐福的店长，你了解吗？”
陈远航提供的信息让林烨意外：家乐福新任店长是个台湾人，刚调来大陆三个月，对本地市场不熟悉，而且...特别迷信。
“他请了风水先生看店面布局，还定期烧香。”
林烨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就在他思考如何利用这个信息时，赵小军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烨哥！找到会计的下落了！”
“在哪？”
“有人看见他在省城火车站，买了去南方的票。”
“通知警方了吗？”
“通知了。但是...”赵小军欲言又止，“警察说，他的票是别人买的。买票的人...是宏图集团的小刘总。”
林烨手中的手机差点滑落。原来，这一切的背后，始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对手。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如果会计是宏图的人，那么公司还有多少秘密被泄露？这场商战，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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