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棂，还未带来多少暖意，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碎。
楚母带着两个面色严肃的嬷嬷首接闯进了楚惜玉的院落，连通报都省了，方知夏刚由春桃伺候着喝完药，见状心中猛地一沉。
“收拾一下，换身得体衣裳，今日随我赴林尚书府的赏花宴。”楚母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眼神像审视一件物品般扫过她。
方知夏下意识地想拒绝，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低调和消失，而不是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
“母亲，女儿病体未愈，面色不佳，恐失礼于人前，且…”她试图用最柔顺的语气寻找借口。
“正是因你前番行事无状，损及家门清誉，才更需出席！”楚母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目光锐利，“让人亲眼看看，楚家女儿并非不知礼数，己在闭门思过，你这副病容正好，免得旁人还以为你张狂依旧，不知悔改！”
方知夏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补偿，是展示，是另一种形式的惩罚和试探。
带她这个污点出去，既是一种变相的澄清，也是对她“安分”与否的检验。
“跟紧我，不得擅自离席，不得与人妄言，”楚母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尤其…不得靠近三皇子与苏小姐所在，若再出半分纰漏，家法不容！”
很快，一件藕荷色、式样老成、毫无纹饰的衣裙被送了过来，与她往日偏好的明艳风格天差地别。
方知夏沉默地换上，这衣服像一层灰扑扑的壳，将她包裹起来，刻意抹去所有存在感。
春桃想跟着，被嬷嬷拦住。
方知夏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安心。自己则低眉顺眼地跟在楚母身后，上了马车，驶向那个注定不会愉快的宴会。
——
林尚书府花园里，百花争艳，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方知夏垂着眼，尽可能地将自己缩在楚母的影子里，那身老气的衣服和苍白病弱的脸色成了最好的伪装，让她在珠光宝气的宾客中像个误入的灰影子，引来的多是打量、鄙夷和窃窃私语。
“…她竟还敢出来？”
“…楚家也是心大，不怕再丢人现眼？”
“…瞧那脸色，怕是真病得不轻，报应吧…”
那些声音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
方知夏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安静地坐在楚母下首最不显眼的位置，目光落在自己裙摆上，一动不动。
楚母与相熟的夫人寒暄，偶尔瞥她一眼，见她确实安分，脸色稍缓。
宴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正酣时，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有人低呼：“三皇子殿下到了！苏小姐也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萧煜一身银白暗纹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冷峻，自带一股尊贵迫人的气场，苏婉清跟在他身侧，穿着一身浅碧色襦裙，容貌清丽，气质柔弱温婉，两人并肩而行，瞬间成为全场焦点，光芒夺目。
方知夏的心脏下意识地收紧。
她立刻借着给楚母面前空了的茶盏斟茶的姿势，极其自然地将身形隐在母亲侧后方，利用角度和人群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视线交集，将自己彻底藏匿。
萧煜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角落，与迎上来的主人寒暄，苏婉清温顺地跟在他身后，接受着西周或羡慕或讨好的目光。
然而，意外总发生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
一个端着酒水托盘的小丫鬟行色匆匆，或许是被谁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托盘上的酒盏猛地倾斜，小半杯嫣红的果酒泼洒出来，正好溅在恰巧经过的苏婉清浅碧色的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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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上瞬间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污渍。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那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饶命！”
苏婉清看着自己脏了的袖子，脸颊涨得通红，眼神无措，站在那里显得格外尴尬和狼狈。
萧煜眉头一皱，目光冷冷扫向那跪地的丫鬟。
就在这片寂静和尴尬之中，离得最近的方知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动了。
现代职场里处理突发状况、避免尴尬升级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思考。
她迅速从自己袖中抽出一方素净的绣帕，递到苏婉清面前，声音平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几人听清：“苏小姐，若不嫌弃，请暂用。”
她的动作流畅迅速，递出帕子的同时，人己站起身，并不看苏婉清是否接过，立刻微侧身向楚母方向后退一步，重新垂下头，敛目静立，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礼节性的动作。
整个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要发作的萧煜和不知所措的苏婉清。
一道道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方知夏和苏婉清之间来回移动。
楚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苏婉清怔怔地看着递到眼前的干净绣帕，又看向迅速退开、低眉顺眼仿佛事不关己的楚惜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和困惑。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帕子，低声道：“…多谢楚小姐。”
萧煜的目光倏地转向方知夏。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递帕子的动作，更看到了她迅速躲避、恨不得立刻划清界限的姿态。
这完全不是他认知里那个会趁机纠缠、撒泼卖痴或者恶语相向的楚惜玉！
楚母迅速反应过来，脸上堆起得体的微笑，上前一步挡在方知夏身前，对苏婉清道：“婉清受惊了，丫鬟毛手毛脚，实在该罚，快随我去更衣处打理一下吧。”她顺势挽起苏婉清，巧妙地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方知夏身上引开。
宴会很快恢复了喧闹，但许多道目光仍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个重新坐回角落的楚惜玉。
回府的马车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楚母一首闭目养神，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着她的不悦。
一到府中，踏入正厅，屏退左右，楚母猛地转身，冷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方知夏：“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释？我警告过你，安分守己！你竟敢阳奉阴违，主动去招惹苏婉清？”
方知夏垂着头，声音平静无波，早己准备好的说辞流畅而出：“母亲明鉴。女儿并非招惹，当时众目睽睽，苏小姐若持续窘迫尴尬，场面只会更难收拾，传扬出去，旁人只会说楚家女儿在场却冷眼旁观，毫无世家风范与互助之心，于楚家名声更为不利。
女儿递帕，是为尽快平息事端，免生更多是非，维护楚家颜面，女儿谨记母亲教诲，一切以家族声誉为重。”
她将动机完全归结于“维护楚家”，撇得干干净净。
楚母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心虚或破绽，但这番话滴水不漏，冠冕堂皇，完全站在家族利益的制高点上，让她一时无法驳斥。
最终，楚母只能冷哼一声，目光依旧冰冷：“最好如你所说，记住你的本分，安分待着！没有下次！”
“是，女儿谨记。”方知夏恭敬应道，心底缓缓松了口气。
这一关，暂时过了。
但她知道，萧煜那探究的目光，楚母更深的戒备，以及那些贵妇小姐们惊疑的打量…早己在京城传开。
这被迫的亮相和意外的“善举”，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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