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黑风寨的寨门前，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将每一个焦急等待的人的脸庞都映照得通红。
豹爷站在寨门的最前方，背着手，来回踱步。他时不时地抬头，望向山下那条漆黑的蜿蜒小路，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不安。
三当家站在他身旁，也是一脸的紧张：“大哥，你说……他们能顺利回来吗？”
“闭上你的乌鸦嘴！”豹爷瞪了他一眼，“总教官亲自带队，一百五十多号弟兄，还带着咱们最好的家伙，打他一个运输队，还能有意外？”
话虽这么说，但豹爷紧握的双拳，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这毕竟是义勇队成立以来的第一仗，而且对手是凶名在外的日本正规军。这一仗的胜败，不仅关系到几十条人命，更关系到整个黑风寨未来的士气和人心。
“回来了！回来了！”
突然，负责瞭望的哨兵，从高处的箭楼上发出了兴奋的喊声。
“我看到火光了！是大部队回来了！”
“快！开寨门！”豹爷精神一振，所有的焦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喜悦，他对着身后的人大吼道，“所有人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咱们的英雄！”
沉重的寨门“吱呀呀”地被缓缓推开。
很快，十几辆大车组成的队伍，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当车队缓缓驶近，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车上那堆积如山的木箱、那用帆布盖着也掩不住轮廓的机枪、以及那些穿着黄呢军装的鬼子尸体时，所有留守在山寨里的人，都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我的天！这么多东西！这是把鬼子的老窝给端了吗？”
“快看！那是鬼子的歪把子！不！比歪把子还大！”
“义勇队威武！总教官威武！”
欢呼声，口哨声，响彻了整个山谷。留守的弟兄们一拥而上，想要围住那些归来的弟兄，分享他们的喜悦。
然而，当他们走近了，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那些打了胜仗归来的弟兄们，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和骄傲。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默默地从车上跳下来，许多人的军装上还带着血迹，眼神里，除了胜利的喜悦，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最后一辆大车上，那几具用帆布盖着的、一动不动的人形轮廓时，山寨门口的欢呼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一场胜利，但也是一场付出了血的代价的胜利。
冷锋第一个从头车上跳了下来。他的脸上沾满了硝烟的痕迹，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豹爷。”他走到豹爷面前，点了点头。
“总教官！辛苦了！”豹爷激动地迎了上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
“先把伤员抬下去！”冷锋没有寒暄，首接下达了命令，“三当家！”
“在！”
“你马上带人，把缴获的药品箱子打开！把所有的纱布、酒精、消炎药都送到伤兵营去！让卫生兵立刻对重伤员进行救治！快！”
“是！”三当家不敢怠慢，立刻带人冲向了那几辆装满战利品的大车。
“张大彪！”
“到！”
“你负责清点和安置伤员，统计好每个人的伤情，特别是重伤员，要确保他们得到第一时间的救治。”
“是！”
“黑熊！”
“到！”
“你带人，把牺牲的弟兄，小心地抬下来，送到聚义厅去。我们……要让他们体面地走。”
“是！”黑熊的眼圈红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他转身，亲自带着几名队员，小心翼翼地走向了那辆载着遗体的马车。
冷锋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道道命令，原本因为胜利而显得有些混乱的场面，立刻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豹爷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些队员们对冷锋的命令毫不犹豫地执行，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年轻人，才真正成为了这支队伍的灵魂。
……
聚义厅内，长条的桌椅己经被全部撤走，显得空旷而肃穆。
八具盖着帆布的遗体，被并排安放在大厅的正中央。
所有参加战斗的队员，都自发地站在大厅的两侧，默默地脱下了自己的帽子。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冷锋走到遗体前，缓缓地揭开了第一块帆布。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胸口一个巨大的弹孔，将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个下午。
冷锋一个一个地，将盖在他们身上的帆布全部揭开。每一张脸，他都记得。他记得他们在训练场上汗流浃背的样子，记得他们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也记得他们出征前那一张张既紧张又兴奋的脸。
“弟兄们，”冷锋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声音低沉而有力，“今天，我们打了一场大胜仗。我们全歼了鬼子一个运输队，缴获了无数的武器弹药。从今往后，咱们黑风山义勇队的名字，足以让周围的鬼子汉奸闻风丧胆！”
“但是，我们更要记住，这场胜利，是怎么来的！”
他指向地上的八具遗体。
“是他们！是我们这八位弟兄，用他们的命换来的！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把咱们的酒拿来！”冷锋对着门口喊道。
很快，有人抬来了几坛子烈酒。
冷锋亲自打开一坛，倒了满满一大碗，走到了遗体前。
“弟兄们，上路之前，喝了这碗送行酒！”
他将碗里的酒，缓缓地洒在了地上。
“这第二碗，敬你们的家人！你们放心，从今天起，你们的爹娘，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爹娘！你们的妻儿，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妻儿！我们有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他们饿着！”
他又倒了一碗，洒在了地上。
“这第三碗，我们敬自己！”冷锋端起第三碗酒，转身面对众人，“我们敬自己，能在未来的日子里，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杀更多的鬼子！把他们全部赶出中国去！”
说完，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为弟兄们报仇！杀光小鬼子！”
黑熊第一个举起了酒碗，仰头喝干，然后将碗重重地摔在地上！
“为弟兄们报仇！杀光小鬼子！”
大厅里，二百多号汉子，同时举起了酒碗，齐声怒吼！吼声中，带着悲痛，带着愤怒，更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滔天战意！
……
入夜，庆功宴兼追悼会，在山寨的校场上举行。
大锅里炖着香喷喷的猪肉，缴获来的日本罐头堆成了一座小山，可以敞开了吃。
但气氛，却不似打了胜仗那般热烈。弟兄们默默地吃着饭，喝着酒，谈论着白天战斗的惨烈，也谈论着那些牺牲的弟兄。
“都听着！”豹爷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账本，“总教官说了，咱们义勇队，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牺牲的八位弟兄，每家，发一百块大洋的安家费！家里有老人的，山寨养着！有孩子的，山寨供他读书！这是咱们的规矩！以后，谁为山寨战死了，都按这个规矩办！”
这个决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热。
一百块大洋！这在当时，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安安稳稳地生活好几年了。这无疑是给所有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总教官万岁！”
“大当家仗义！”
弟兄们的情绪，终于被调动了起来。
宴会的后半段，冷锋将豹爷、黑熊、三当家和张大彪等核心成员，叫到了聚义厅。
“今天，鬼子的侦察机来过了。”冷锋的第一句话，就让刚刚有些放松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这意味着，鬼子己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并且知道了我们的位置。一场大规模的报复性‘围剿’，很快就会到来。”
“总教官，那我们怎么办？”豹爷急忙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冷锋走到那副简易沙盘前，拿起那几张缴获来的日军军用地图，“从现在开始，山寨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第一，加强警戒。把我们所有的暗哨，都撒出去，严密监视山下所有通往县城的道路。鬼子有任何异动，我们必须在第一时间掌握。”
“第二，加固工事。把山寨里所有能干活的人都动员起来，在几条上山的关键路口，给我挖战壕，修地堡！把那挺缴获的九二式重机枪，给我架在寨门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冷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继续训练！这一次，我们要进行实战训练！把今天缴获的武器，全部发下去！明天开始，所有人，进行实弹射击！我要让每一个弟兄，都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他手里的武器，成为一个真正的神枪手！”
“鬼子要来，就让他们来！我们就在这黑风山上，跟他们好好掰一掰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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