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国军特派员方文彦那前呼后拥、大张旗鼓的离去截然不同,八路军联络员李维的离开,显得悄无声息,却又在黑风山上,留下了一道更加深刻、也更加长远的印记。
他没有带走一针一线,也没有索取任何战利品。
他只留下了一个承诺。
三天后,当李维再次出现在黑风寨门口时,他的身后,跟来了三十多名同样穿着打着补丁的灰色军装、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八路军干部。
他们,就是李维承诺的,“一些他们给不了的东西”。
这支队伍,没有带来一杆新枪,也没有带来一颗子弹。他们带来的,是几十个沉甸甸的、装满了书籍、笔记和宣传材料的背包。
为首的,是两名看起来极为精悍的中年人。
一个,和李维一样,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书卷气。他叫赵振国,是冀南军区派来、协助豹爷组建政治工作体系的、经验丰富的政委。
另一个,则身材不高,皮肤黝黑,一双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眼神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他叫王铁成,是军区里最顶尖的游击战专家和爆破高手,人送外号“王疯子”,负责协助张大彪和黑熊,训练部队。
“冷团长!豹政委!”
赵振国和王铁成,见到前来迎接的冷锋和豹爷,没有丝毫的客套,只是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你们的兵了。你们指哪儿,我们就打哪儿!”
……
当天下午,黑风山,校场。
独立团所有排长以上的军事干部,和豹爷刚刚才组建起来的、还显得有些乱糟糟的“政工部”的十几名“干事”,都被召集到了这里。
他们将要上的,是黑风山独立团成立以来的,第一堂,真正的“政治课”。
主讲人,是赵振国。
他没有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也没有拿着什么讲稿。他就和所有的弟兄们一样,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人群的中间。
“同志们,”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温和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在开课之前,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拿起枪,跟小鬼子拼命?”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那还用问?”黑熊第一个,瓮声瓮气地说道,“当然是为了给死去的亲人报仇!为了杀光这帮狗娘养的畜生!”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
“对!报仇!”
“把鬼子赶出去!”
“没错。”赵振国点了点头,他没有反驳,而是继续问道,“报了仇之后呢?把鬼子都赶出去了之后呢?我们,又该做什么?”
这下,所有人都被问住了。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被仇恨驱使着,才走上了这条抗日的道路。他们想的,只是杀死眼前的敌人。至于杀完了之后,未来会怎么样,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也觉得那太过遥远。
“我告诉大家。”赵振国缓缓地站起身,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力量。
“我们拿起枪,不仅仅是为了报我们自己的私仇。更是为了,让我们的子子孙孙,让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穷苦百姓,以后,再也不用遭受我们今天所遭受的苦难!”
“我们打仗,不是为了当官发财,不是为了抢地盘。我们,是为天底下所有的老百姓,打出一个朗朗乾坤!打出一个,人人都有饭吃,人人都有衣穿,人人都不受欺负的新中国!”
“所以,我们的队伍,就不能是以前的那些官兵,更不能是土匪!我们,必须是一支,真正的人民的军队!”
“什么叫人民的军队?”他看着众人,自问自答。
“那就是,我们的枪口,永远,只能对准侵略者和压迫者!绝不能,对准我们自己的父老乡亲!”
“我们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件衣,都是老百姓给的!所以,我们就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去爱护他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就是我们八路军的铁律!”
“我们打下来的粮食,要分给那些快要饿死的穷人!我们缴获的布匹,要给那些衣不蔽体的孩子做成新衣!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黑风山的队伍,是他们自己的队伍!是他们的保护神!”
“只有这样,老百姓,才会真心实意地支持我们!他们,才会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我们队伍里来!他们,才会变成我们最可靠的眼睛,最灵通的耳朵!”
“到了那个时候,”赵振国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信仰的光芒,“我们就不是孤军奋战!我们的身后,站着的,是千千万万的、觉醒了的中国人民!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一个渡边大队,就是十个,抗日之特战兵魂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抗日之特战兵魂最新章节随便看!一百个!我们,也照样能把它,淹死在这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
整个校场,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包括豹爷和张大彪在内,都被赵振国这番通俗易懂、却又振聋发聩的话,给彻底震撼了!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了自己战斗的意义。
原来,他们肩膀上扛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血海深仇。更是,一个民族的未来,和希望。
……
而在校场的另一头,王铁成,也给一营的精锐们,上了他的第一堂“军事课”。
他的课,更简单,也更首接。
“你们,在赵家峪,打得不错。”他看着面前这三百多名眼神悍勇的老兵和新兵,毫不客气地,泼了一盆冷水,“但是,在我看来,你们的打法,就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在跟鬼子换命!”
他的话,让许多老兵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服气的神色。
“怎么?不服气?”王铁成冷笑一声,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支三八大盖。
“你们的枪法,很准。你们的刺刀,也很利。但是,我问你们,你们懂什么叫‘麻雀战’吗?你们懂什么叫‘地道战’吗?你们懂,如何用最少的子弹,最小的伤亡,去换取最大的战果吗?”
“打仗,不是光靠着一腔血勇往前冲!是要用脑子的!”
他将那支三八大盖,扔给了面前的一名老兵班长。
“你,现在就带着你的班,从那个山坡下面,冲上来。把这里,当成鬼子的一个机枪阵地。”
“我们其他人,就当鬼子,在这里,用机-,等着你们。”
“是!”那名老兵班长,也是个不服输的犟脾气,他立刻带着手下的十名队员,退到了山坡之下。
“冲啊!”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名队员,立刻端着枪,呈一个标准的散兵线,朝着山坡上,发起了冲锋!
然而,他们刚刚才冲到一半。
“砰!”
一声枪响!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队员,脑袋上,猛地冒出了一股白烟!
是王铁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们侧翼的一块岩石后面,手里那支步枪的枪口上,还插着一个演习用的空包弹发射器。
“你,己经死了。”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你们的侧翼,完全暴露了!冲锋的时候,难道就不知道,派两个人,去进行火力侦察和掩护吗?!”
“砰!砰!”
又是两枪!
另外两名队员,也“阵亡”了。
“还有你们!冲锋的队形,太过密集!这不是给鬼子的机枪,当活靶子吗?!”
短短的几十秒之内,那一个班的精锐,就被王铁成一个人,用最简单的方式,“屠杀”得干干净净。
整个一营,都看傻了。
张大彪的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王铁成,这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的脸。
“都看到了没有?”王铁成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冷冷地说道,“这,就是差距。”
“从明天开始,所有的军事训练,推倒重来!”
“我,不教你们如何去当英雄。”
“我只教你们,如何在打死敌人的同时,让自己,活下来!”
……
当天深夜,聚义厅。
冷锋,正独自一人,对着那副巨大的军事地图,静静地出神。
“团长。”
豹爷,和同样一脸凝重的张大彪,走了进来。
“怎么样?”冷锋没有回头。
“服了。”张大彪的回答,简单而又充满了力量,“俺今天,算是真的开了眼了。那个王教官,是个真有本事的人!”
“赵政委,也厉害。”豹爷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慨,“俺以前,就知道让弟兄们跟着俺往前冲。今天听了他那番话,俺才明白,光让弟兄们不怕死,还不够。得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为啥而死。这个‘政委’,俺以前觉得,就是个说空话的。现在看来,这里面的学问,比怎么打仗,还大!”
冷锋缓缓地转过身,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个,教我们,如何去战斗。”
“一个,教我们,为何而战。”
“现在,”他看着窗外,那片在黑暗中,积蓄着无穷力量的群山,“我们这支队伍,才算是,真正地,有了自己的——”
“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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