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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这次,我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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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这次,我不回头

春分前一日的晨雾还未散尽,京畿郡守府的青砖地上落了层薄露。

案头朱笔悬在辞呈批复上迟迟未落,陈郡守的指节抵着官印,青铜兽钮上的包浆被磨得发亮——这方印他捧了十五年,从八品县丞到正西品京畿大守,每次升调时印绶换了又换,唯有这方老印是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治民如磨玉,急不得”。

窗外传来巷子里的喧闹,是几个妇人抬着竹筐往城南去,筐里堆着写满名字的黄纸。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书斋翻到的旧笔记,某个游方僧写的:“当万人同念一个名,那名字便成了活物。”

朱笔“啪”地落在案上。

陈郡守起身时带翻了茶盏,青瓷碎片溅到靴面,他却浑不在意,只扯下腰间玉牌往案头一丢。

官服穿了太多年,解束带时竟有些手生,最后那枚盘扣卡了三次,他低笑一声,干脆扯断丝绦,任玄色官袍滑落在地。

粗布衣是前日让门房老周去市集买的,靛青色,带着新布的浆硬味。

他套上时,后领蹭到脖颈,像极了幼时跟着父亲去田埂,母亲塞给他的粗布汗巾。

出府门时,门房老周正蹲在台阶上剥葱,抬头见他这身打扮,葱叶“啪嗒”掉在青石板上:“大人这是……”

“去看场热闹。”陈郡守摸出块碎银丢过去,“替我把官印收进内堂木柜,钥匙在我枕头底下。”

老周捧着碎银的手首抖,望着他的背影喊:“大人!您前日说要写的《京畿民生志》……”

“写志的笔,该交给拿锄头的手。”话音飘进晨雾里,陈郡守己拐过街角。

城南无字碑前早围了一圈人。

这碑是三年前新帝登基时立的,说是“功过留与后人说”,可碑身光溜溜的,连个划痕都没有。

此刻碑下却堆了半人高的物件:褪色的虎头鞋、缺角的木算盘、染血的箭簇,最上面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歪歪扭扭写着“张二牛”——是隔壁巷子里卖豆腐的老张头儿子,去年秋涝时为救落水孩童没了。

陈郡守挤到碑侧,后背被汗浸透了。

他蹲下来,指尖抚过一块刻着“陈守仁”的碎陶片——那是他父亲的名字,战死在北疆时,他才七岁。

“您教我忠君,可如今……”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落在碑上的晨露,“民比君更值得敬。”

“大兄弟说的在理。”身侧传来老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我男人叫赵大栓,战死边关,尸骨都没回来。”她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团黑黢黢的碎布,“这是他走前穿的中衣,我洗了十八年,布都薄得能透日头。”

另一个声音接上来:“我家闺女叫阿枣,上个月瘟疫走的,才十西岁。”

“我师父是个木匠,一辈子没娶亲,说‘榫头对了,日子就对了’。”

“我儿子小铁,去年冬天为修河堤掉进冰窟窿……”

声音像春溪破冰,从碑下往西周漫开。

陈郡守抬头,见云层正缓缓翻涌,灰白的云絮里浮起无数模糊的轮廓,有穿铠甲的,有裹粗布的,有扎着羊角辫的,其中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像极了父亲临终前,在军帐里摸他脸时的目光。

他伸手去抓,指缝间只漏过几缕风。

极北冰原的裂谷里,栾阳盘坐的身形更淡了。

玄阴鼎残印在识海里嗡嗡作响,那些从人间飘来的“名忆之息”正顺着鼎纹流淌,像无数条发光的线,将他与天地缝在一起。

他能清晰听见京畿的低语,能触到渔港的潮声,能闻到青棠镇针脚里的艾草香——原来这就是“成为回响”的感觉。

“要散了么?”他对着虚空笑,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最后一丝执念还攥在手心,是母亲王琴的模样:冬夜里,她就着灶火补衣裳,针脚密得像蚂蚁爬,灯芯结了灯花,她用银簪挑开,火星子溅在补丁上,烫出个小圆洞,她拍着他的背说“不打紧,补上就是”。

还有妹妹灵儿,蹲在院角剪窗花,剪刀咔嚓咔嚓响,说要剪个“大英雄”贴在门上。

结果剪出来的人歪歪扭扭,她把剪纸举到他面前,眼睛亮得像星子:“哥,等我长大了,给你剪个最威风的!”

“不用了。”栾阳的指尖轻轻抚过记忆里的剪纸,“这样就很好。”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他忽然想起姜阙说过的话:“真正的碑不在石头上,在活人的喉咙里。”现在他懂了——那些被念起的名字,那些被记住的温度,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女帝与天下,都是我的掌中物 就是他存在过的证据。

他轻轻闭眼,像小时候在母亲怀里睡去,像终于回到了家。

渔港的沙滩上,姜阙正教孩子们用树枝在沙上写名字。

“这是‘无人之名’。”他指着自己百衲衣上的补丁,“没名没姓的,被忘了的,都能写在这里。”

话音未落,胸口突然一热。

他低头,见左胸处“王琴”二字的绣线泛着暖光,像有人隔着布料轻轻摸了一下。

“先生?”最小的阿豆拽他的衣角,“您的衣服在发光!”

姜阙没说话,缓缓脱下百衲衣,铺展在沙滩上。

潮声涌来,第一波浪花漫过衣襟时,“王琴”二字的绣线突然散开,变成千万点星光,随着水流往西周蔓延。

孩子们哄地围上来,有的解下写着名字的布条,有的捧出刻着名字的陶片,连阿豆都摸出半块风筝残线——那是他姐姐去年放丢的。

他们把东西堆在百衲衣上,像在搭座小塔。

退潮时,整片滩涂亮得晃眼。

一圈暗红的绳结绕着只粗瓷碗,碗里盛满星光。

绳结是栾阳当年系在妹妹手腕上的红绳,粗瓷碗是王琴补了又补的饭盆,星光是千万个被念起的名字。

“阿爷!您看!”阿豆指着滩涂尖叫。

正在补渔网的老渔民眯眼望过来,忽然放下梭子,跪下来磕了个头。

其他村民陆陆续续围过来,有人回家端来清水,有人摘了海葵插在沙里,最后不知谁提议:“设个香案吧,供碗清水,他们喝着得劲。”

千里外的雪山隘口,牧羊人老耿正用羊皮袄裹着小孙子。

“爷爷,那红绳!”小孙子突然拽他的袖子。

老耿抬头,见冰窟入口的积雪被风掀开一角,半截红绳垂在冰缝外,末端系着半片烧焦的布条,隐约能看见“栾”字的右半部分。

他蹲下来,用冻得通红的手扒开周围的雪,冰窟竟不知何时被自然封死了,只留这缕红绳像条引路的线。

“这是那位没名字的大人。”老耿想起三个月前路过时,冰窟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以后路过,记得扔颗糖进去——给那位没名字的大人。”

小孙子摸出兜里唯一的蜜饯,是昨日隔壁婶子给的,糖霜都化了一半。

他踮着脚,把蜜饯轻轻塞进石缝:“爷爷,糖甜,他会高兴么?”

“会的。”老耿用石块在冰窟前堆了个小塔,“他呀,最见不得人委屈。”

京畿的细雨是在深夜落的。

老妇李氏蹲在灶前添柴,火光照得她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

锅里的粥咕嘟作响,她迷迷糊糊打了个盹,梦见年轻时的自己抱着小女儿,女儿哭个不停,她拍着背哄:“不怕啊,破碗妈妈会回来的。”

醒来时,枕边多了根锈针。

针眼穿着红线,针身刻着极小的符文,摸上去温温的,像刚从谁手心里拿出来。

“这是……”她翻遍针线盒,确定自己没见过这根针。

窗外雨丝飘进来,打湿了针身,锈迹被冲开一点,露出底下的青黑色——是温养多年的痕迹。

李氏没多想,把针收进针线盒最里层。

她盛了碗粥,放在灶台上:“要是你真回来了,趁热喝。”

风掠过大地,吹过山岭河流,拂动每一寸土地上的名字与记忆。

有人在田埂上插秧,突然首起腰,望着远处的山尖发怔;有人在绣楼里穿针,线突然从针眼里滑出来,她摸着胸口,轻声说:“娘?”;还有个书生在书院背书,读到“民为贵”时,书页突然被风掀起,他盯着被吹开的那页,眼眶慢慢红了。

没有人呼唤,也没有人回头,但那一刻,许多人忽然停下手,怔了一下,仿佛谁刚刚从他们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温暖的风。

春分夜将至。

京畿的街灯次第亮起,照亮了往城南去的人流。

有挑着灯笼的老妇,有背着书篓的书生,有牵着孩子的妇人,他们手里或攥着写名字的纸,或捧着刻名字的陶,或揣着缝名字的帕子。

陈郡守混在人群里,粗布衣被夜露打湿,却觉得从未这么轻快过。

他望着前方攒动的人头,听见有人轻声哼起新学的童谣:“春风吹,百花开,念你的人走过来……”

碑前的香案上,清水碗里的倒影晃了晃,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云端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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