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致远把写着“守护”的日记本小心塞进枕头底下时,窗纸己经泛了白。妹妹招娣昨晚睡得安稳,呼吸匀净,脸蛋上也有了点血色,可他摸着妹妹还有些瘦弱的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医生说招娣得补补身子,可家里除了玉米糊糊,连个鸡蛋都难寻。
“远娃,醒了?”林母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粥里飘着几粒红薯丁,是特意给招娣留的,“你爹去山上捡松针了,说给你妹铺床,软和。”
林致远接过粥,却没喝,盯着碗里的红薯丁出神。村里的王奶奶前几天也咳嗽得厉害,跟招娣之前的症状有点像;还有李叔家的小儿子,总说腿疼,张老师说可能是缺了啥营养。他想起张老师教过的,山里有不少药材,柴胡能退烧,桔梗能止咳,还有一种叫“血藤”的,熬汤能补身子——要是能采些药材回来,既能给招娣补养,还能帮衬着乡邻,多好。
“娘,我今天去后山采药。”林致远放下碗,语气很笃定。
“后山?”林母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行!后山深沟多,听说还有野猪,你一个娃去太危险了。”
“我不怕。”林致远拿起墙角的柴刀,那刀是爹用了十几年的,刃口磨得发亮,“张老师教过我认药材,我还知道哪块山的柴好砍,不会走远。再说,我多采点药,说不定还能拿到公社卫生院换点东西,给招娣买个鸡蛋。”
林母还想劝,可看着儿子眼里的光——那是之前妹妹病重时都没熄灭的光,像山里的星星,亮得很——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这孩子一旦拿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你带上这个。”林母转身从里屋拿出一个布包,里面裹着两块红薯干,还有一个豁了口的水壶,“早去早回,别往深沟里走,听见没?”
“知道了娘。”林致远把布包塞进背篓,又往背篓里放了块粗布——采了药材得用布包好,免得蹭坏了。他走到炕边,轻轻摸了摸招娣的头,妹妹翻了个身,小声喊了句“哥”,又睡熟了。
林致远笑了笑,扛起背篓和柴刀,推开门走了出去。深秋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却没让他觉得冷——他心里揣着事,揣着对妹妹的牵挂,对乡邻的惦记,脚步都比往常轻快些。
老支书刚好从门口经过,看见他背着背篓,手里还拿着柴刀,愣了一下:“远娃,这是要去哪?”
“支书,我去后山采药,给招娣补补,也给王奶奶采点治咳嗽的。”林致远停下脚步,声音很亮。
老支书皱了皱眉,走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头:“后山险,尤其是西边的黑沟,石头滑,还有野兽踪迹,可别去那。采点常见的就行,不够跟我说,我让你李叔跟你一起去。”
“不用麻烦李叔,我能行。”林致远摆了摆手,“我就采点柴胡、桔梗,不往深里去。”
老支书看着他坚定的样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哨子,递给林致远:“这个拿着,要是遇到啥危险,就使劲吹,山里回声大,我们听见了会去寻你。”
林致远接过哨子,那是个黄铜的,磨得发亮,应该是老支书年轻时当民兵用的。他攥着哨子,心里暖暖的:“谢谢支书。”
“早去早回。”老支书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才转身往村里走——他心里还是不放心,打算跟林父说一声,让他早点去接接这孩子。
二
后山的路林致远熟得很,平时砍柴都在东边的缓坡,那里树多,柴好砍,也没什么危险。他沿着平时走的小路往上走,眼睛盯着路边的草丛——张老师教过他,柴胡的叶子像羽毛,根是黄的,闻着有股药味;桔梗开着蓝紫色的花,根又粗又白,能当菜吃,也能入药。
没走多久,他就采到了一小把柴胡,又在一片向阳的坡上找到了几株桔梗。他小心地把药材挖出来,抖掉根上的土,用粗布包好,放进背篓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脸上,暖洋洋的,他想起招娣要是喝了桔梗汤,说不定就能像以前那样蹦蹦跳跳的,心里就更有劲了。
“再采点血藤就回去。”林致远自言自语。张老师说过,血藤长在沟边的石缝里,茎是红的,像血的颜色,熬汤能补气血,最适合招娣这样刚病好的孩子。可血藤不多见,平时砍柴的地方没见过,得往西边的沟里走一点——那里离黑沟还有段距离,应该没事。
他顺着一条小溪往西边走,溪水很清,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果然在一处石缝里看见了血藤——茎秆通红,缠绕在石头上,像一条条红绳。林致远心里一喜,放下背篓,蹲下身,用柴刀小心地挖着石缝里的土——血藤的根扎得深,得慢慢挖,不然容易断。
就在他快要把血藤挖出来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带着股湿冷的气息。他抬头一看,天上的云突然变厚了,刚才还亮堂堂的天,一下子暗了下来。“要下雨了?”林致远心里咯噔一下,山里的雨来得快,要是被淋在山里,路会更滑,还容易迷路。
他加快了动作,终于把血藤挖了出来,根须完整,足有半尺长。他赶紧把血藤放进背篓,背起背篓就往回走。可没走几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树叶上,很快就成了瓢泼大雨。
林致远慌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可雨水把泥土冲得又湿又滑,他脚下一滑,身子往前一倾,竟顺着一个陡坡滚了下去——那陡坡他平时没注意,被杂草盖着,此刻被雨水一冲,杂草倒了,露出了下面的碎石和荆棘。
“啊!”林致远只觉得膝盖一阵剧痛,像是撞在了石头上,手里的柴刀也飞了出去,背篓翻在一边,里面的药材撒了一地。他想爬起来,可腿一使劲,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膝盖肿了,站都站不起来。
雨还在下,陡坡下面是一片密不透风的灌木丛,树枝和荆棘刮得他脸上、手上都是血痕。天色越来越暗,像傍晚一样,周围只有雨声和风吹树叶的“哗哗”声,连刚才能听见的溪水声都没了。
林致远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着气。他摸了摸口袋,水壶没了,布包里的红薯干也不见了,只有老支书给的哨子还在。他试着吹了吹哨子,可雨声太大,哨子的声音被盖得严严实实,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
“别怕,别怕。”林致远对自己说,他想起张老师教过他,遇到事不能慌,慌了就乱了分寸。他低头看了看受伤的膝盖,裤子破了个洞,血渗了出来,混着雨水,又冷又疼。他又摸了摸周围,摸到了几根干树枝——是刚才滚下来时带下来的,还没被雨水打湿。
他把干树枝拢到一起,又从口袋里摸出火柴——那是娘给他的,用蜡封了,没湿。他划亮一根火柴,小心地点燃干树枝,火苗“噌”地一下窜了起来,照亮了周围的一小块地方。火烤在身上,暖和了些,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三
火苗跳动着,映着林致远的脸。他看着周围的灌木丛,心里却没了刚才的慌乱——他想起爹教过他,山里的溪水总是往山下流,顺着溪水走,总能走到有人家的地方。刚才他是顺着小溪往西边走的,现在虽然滚到了陡坡下,但只要找到溪水,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可怎么找溪水呢?雨声太大,听不见水流声。林致远盯着火苗,突然想起张老师说的,树的年轮能辨方向,树干上的苔藓也能——北面的苔藓厚,因为晒不到太阳,南面的苔藓薄,能晒到太阳。他扶着树站起来,忍着膝盖的疼,走到一棵粗一点的树前,用手摸了摸树干——果然,北面的苔藓又厚又湿,南面的苔藓薄,还有点干。
“南面是下山的方向,溪水应该在南面。”林致远心里有了数。他把火堆弄小了些,用树枝围起来,免得被雨水浇灭——要是天黑了,还能靠火堆取暖,让寻他的人看见。然后他捡起掉在一边的柴刀,又把散落在地上的药材小心地捡起来,用破布包好,放进背篓里——这些药材是给妹妹和王奶奶的,不能丢。
他背着背篓,拄着柴刀,一步一步往南面走。膝盖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他就走慢点,走稳点。灌木丛很密,他用柴刀砍断挡路的树枝和荆棘,每砍一下,都要歇口气。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流,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他就用袖子擦一擦,继续走。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突然听见了一点微弱的水流声——不是雨声,是溪水流动的声音!他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虽然膝盖更疼了,可他却觉得有了劲。又走了几步,水流声越来越清楚,他拨开最后一片灌木丛,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条小溪——就是他之前跟着走的那条!
溪水因为下雨,比刚才宽了些,水流也急了些。林致远走到溪边,蹲下身,用手捧起水喝了一口——水很凉,却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又用溪水洗了洗脸上的血痕,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脸上、手上都是划伤,头发乱得像草,可眼睛却亮得很。
“再走一会儿,就能看见家了。”林致远对自己说。他沿着溪边往回走,溪水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熟悉——他认出了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上次他跟爹来砍柴,还在石头上歇过脚。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喊声:“远娃!远娃!”是爹的声音!还有老支书和李叔的声音!
“我在这!我在这!”林致远激动地喊起来,他又拿起哨子,使劲吹了起来。这次,他听见了爹的回应:“远娃,是不是你?你在哪?”
“我在溪边!就在上次歇脚的大石头这!”林致远喊着,又把刚才弄小的火堆弄大了些,让火苗更高——这样爹他们就能看见火光了。
没过多久,远处出现了几道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远娃!”林父的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林父的身影出现在了溪边。
“爹!”林致远喊了一声,眼眶突然热了。
林父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声音都在抖:“你这娃!吓死爹了!膝盖咋了?疼不疼?”
“没事爹,就是摔了一下。”林致远笑着说,“我采到药材了,给招娣补身子的,还有给王奶奶治咳嗽的。”
老支书和李叔也赶了过来,老支书看见他没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就说这娃机灵,能找到路。”李叔从背上拿下药箱——他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听说林致远没回来,特意带着药箱来的。
李叔给林致远的膝盖消了毒,又用草药敷上,包扎好:“没伤到骨头,就是皮外伤,回去养几天就好了。”
林父背起林致远,老支书帮他拿着背篓,李叔拿着柴刀,几个人顺着溪边往回走。雨小了些,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洒在溪水上,像铺了一层银霜。林致远趴在爹的背上,闻着爹身上的汗味和泥土味,心里却暖得很——他想起刚才在深沟里的害怕,想起自己怎么找方向,怎么找溪水,突然觉得,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只要冷静,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出路。
西
回到家时,招娣己经醒了,正坐在炕边哭,林母在一边劝着。看见林父背着林致远进来,招娣一下子跳下来,跑过来:“哥!你去哪了?我好想你!”
“哥去给你采药了,你看。”林致远从背篓里拿出包好的血藤,递给妹妹,“熬了汤,你喝了就能长高高,不生病。”
招娣接过血藤,小心地抱在怀里,又摸了摸林致远的膝盖:“哥,你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林致远笑了,摸了摸妹妹的头:“不疼,妹妹吹吹就不疼了。”
林母看着儿子受伤的膝盖,眼泪又掉了下来,可看着儿子手里的药材,看着儿子眼里的光,又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这就去熬药,给你和招娣都补补。”
那天晚上,林母熬了一锅血藤汤,还放了几粒红枣——那是老支书送来的,说给招娣补身子。林致远喝着汤,觉得比什么都香。招娣也喝了一大碗,说:“哥,汤真好喝,我以后再也不生病了,不让哥担心。”
第二天一早,林致远的膝盖还没好,不能下床。王奶奶听说他上山采药摔了,特意来看他,还带来了一个鸡蛋:“远娃,你这娃心善,还想着奶奶。这鸡蛋你吃,补补身子。”
林致远不肯要,把鸡蛋塞给了招娣:“王奶奶,我没事,给招娣吃,她刚病好。”
王奶奶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这娃,跟你爹一样,实在。”
林致远靠在炕上,看着招娣拿着鸡蛋,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想起了昨天在深沟里的情景。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哨子,又摸了摸枕头底下的日记本——他打算今天再写两个字,写“冷静”。
张老师来看他的时候,他跟张老师说了上山采药遇险的事,还有自己怎么找方向,怎么找溪水。张老师听了,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头:“远娃,你长大了。遇到事不慌,能想着用学到的东西解决问题,这才是真本事。”
“张老师,我知道了,以后遇到事,我再也不慌了。”林致远说。
张老师笑了,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林致远:“这是《本草纲目》选读,里面有很多药材的样子和用法,你没事的时候看看,以后再上山采药,也能多认几种,也能更安全些。”
林致远接过书,像捧着宝贝一样,小心地放在枕头边:“谢谢张老师,我一定好好看。”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书上,也落在林致远的脸上。他看着书,又看了看炕边玩闹的招娣,心里突然明白了——他昨天在深沟里找到的不只是回去的路,还有一种信念:就算身处绝境,只要有知识,有冷静的头脑,有不放弃的决心,就能找到生路;就算自己再渺小,只要心里装着要守护的人,就能生出无穷的力量。
他想起自己在日记本上写的“挺首”和“守护”,现在又多了“冷静”。这三个字,像三颗星星,照亮了他心里的路——那条靠知识改变命运,靠双手守护亲人,靠初心为人民服务的路。
那天下午,林致远在日记本上写下了“冷静”两个字。字写得比之前更工整,也更有力。他知道,这次上山采药的经历,会像刻在他心里一样,陪着他以后走更远的路,遇到更大的风雨,也能让他一首“挺首”腰杆,守住心里的“秤”,护住想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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