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77年12月5日,高考前一天的傍晚,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石头沟的山风裹着碎雪粒,打在人脸上生疼。林致远背着张永康刚整理好的复习笔记,从破庙往家走,脚步比平时慢了些——明天就要去县城参加高考,这是他人生里头一回离开石头沟超过一天,心里像揣了块浸了温水的石头,又沉又暖。
破庙到他家的土路只有二里地,平时他走十分钟就到,今天却走了近二十分钟。不是冷,是脑子里还在过张老师最后叮嘱的重点:“语文作文一定要结合实际,别写空话;数学遇到难题先跳过,别耽误时间;物理的电路图,先画清楚再算……”指尖还留着握笔的酸胀感,那是下午做最后一套模拟题时,反复演算留下的痕迹。
快到家门口时,他看见篱笆门外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王奶奶拄着拐杖,裹着件打了补丁的蓝布棉袄,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块洗得发白的花布,远远就能看见布角下露出的鸡蛋壳。
“远娃,回来了?”王奶奶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等你半天了,快,把这个拿着。”她掀开花布,竹篮里躺着十个熟鸡蛋,个个滚圆,还带着余温,“昨天让你婶子帮我煮的,你明天路上吃,到了县城考试,脑子也灵光。”
林致远赶紧接过竹篮,指尖触到温热的鸡蛋,心里一阵发烫:“奶奶,您留着自己吃吧,您身体不好……”
“傻娃,我一个老太婆,吃啥不一样?”王奶奶拍了拍他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他手背有点痒,“你这是去考大学,是咱石头沟的大事,奶奶这点心意算啥?快拿着,别凉了。”她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两块皱巴巴的一元钱,“这个你也拿着,到了县城,买点热乎的吃,别舍不得。”
林致远看着那两块钱,还有竹篮里的鸡蛋,鼻子突然有点酸——王奶奶无儿无女,平时靠公社的五保补助过日子,这十个鸡蛋,怕是她攒了半个月才攒下的;这两块钱,说不定是她准备冬天买感冒药的。他刚想推辞,就听见身后传来张婶的声音:“远娃,王奶奶给你送鸡蛋了?我也给你带了点东西。”
二
张婶手里拎着个布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她走到林致远面前,把口袋递给他:“这里面是二十个烙饼,掺了点玉米面,比纯红薯面扛饿,你明天路上吃,到了县城考试,别饿肚子。还有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旧报纸,“我家杏花说,报纸能垫在书包里,鸡蛋不容易碎,你也拿着。”
林致远接过布口袋,烙饼的香味从袋口飘出来,混着鸡蛋的温香,在冷风中格外。他刚想道谢,就看见李叔扛着一捆干柴走过来,身后跟着刘老三——李叔的柴捆比平时小了些,却捆得格外整齐;刘老三手里攥着双新纳的布鞋,鞋面上还绣着简单的花纹,针脚有点歪,却看得出来缝得很用心。
“远娃,明天要去县城了,”李叔把柴靠在他家墙根,抹了把脸上的雪粒,“这捆柴是给你家留的,你走了,你爹娘烧火也方便。还有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烤红薯干,“我家小子昨天烤的,你路上当零食吃,顶饿。”
刘老三走上前,把布鞋递给林致远,头有点低,声音比平时小:“远娃,之前我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这双鞋是我家娃他妈连夜纳的,鞋底厚,你走山路不硌脚,到了县城考试,也暖和。”
林致远接过布鞋,指尖摸到厚厚的鞋底,还有鞋里柔软的垫布,心里暖得发慌——刘老三之前总说“读书没用,不如挣工分”,可现在,却特意让媳妇纳了新鞋给他。他刚想说话,就看见老支书带着几个村民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公社开的介绍信,还有一叠用麻绳捆好的红薯干。
“远娃,这是公社开的介绍信,”老支书把介绍信递给林致远,上面盖着公社的红章,字迹工整,“到了县城,要是找不到考场,就去公社驻县城的办事处,找刘主任,他是咱石头沟出去的,会帮你。还有这个,”他指了指村民手里的红薯干,“这是大伙凑的,你路上吃,别嫌弃。”
林母听见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看着门口堆的鸡蛋、烙饼、布鞋、红薯干,还有公社的介绍信,眼圈一下子红了:“老支书,乡亲们,这可咋好啊……远娃他何德何能,让你们这么费心……”
“他婶子,别这么说,”老支书摆摆手,声音洪亮,“远娃是咱石头沟第一个去考大学的娃,他考好了,不仅是他家的光荣,也是咱全村的光荣!以后咱石头沟的娃,都知道读书能走出大山,这多好!”
村民们也跟着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嘱:“远娃,到了县城别紧张,就跟在破庙复习一样。”“路上注意安全,别摔着。”“考好了早点给咱报信,咱全村给你庆祝!”
林父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旧布包,里面是林母连夜缝的棉衣,他没说话,只是把布包递给林致远,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官海浮沉:我的青云之路从高考开》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比平时重了些,却带着说不出的期待。
三
林致远站在人群中间,看着眼前的鸡蛋、烙饼、布鞋、红薯干,还有乡亲们冻得通红却满是笑意的脸,突然觉得鼻子更酸了。他之前还在担心,明天去县城会不会紧张,会不会考不好,可现在,这些担心突然变成了沉甸甸的决心——他不是为自己一个人去考,是为了王奶奶的十个鸡蛋,为了张婶的二十个烙饼,为了李叔的一捆干柴,为了刘老三的一双布鞋,为了全村乡亲的期待。
“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林致远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有点哑,却格外坚定,“我明天去县城,一定好好考,不紧张,不偷懒,要是我考上了大学,以后我一定回石头沟,帮咱村修水渠、办学校,帮大伙算收成、教娃认字,绝不辜负大家的心意!”
“好娃!”老支书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欣慰,“咱信你!明天我让你李叔送你去公社坐车,路上有个照应。”
“对,远娃,明天我送你,”李叔笑着说,“我正好去公社办事,顺路。”
这时,张永康也来了,手里拿着个旧帆布包,里面是他之前用的复习笔记,还有一支新的铅笔——那是他托知青从县城供销社买的,花了五毛钱。“远娃,这是我的笔记,里面有几道重点题,你晚上再看一眼,”他把帆布包递给林致远,“这支铅笔你拿着,考试的时候用,写得清楚。还有,到了考场别慌,先把名字和准考证号填好,仔细读题,你平时复习得很好,肯定能行。”
林致远接过帆布包,指尖触到笔记的纸页,还有那支崭新的铅笔,突然想起昨天张老师给他看的1965年的准考证——张老师当年没机会实现的梦想,现在交到了他手里。他看着张老师眼窝深处的期待,又看了看身边乡亲们的笑脸,突然觉得,明天的高考,不是一场考试,是一场“背水一战”——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张老师,我知道了,”林致远用力点头,把帆布包抱在怀里,“我晚上再把笔记看一遍,明天一定好好考,不辜负您,不辜负大家。”
西
天黑透的时候,乡亲们才陆续离开。林致远和父母把鸡蛋、烙饼、红薯干、布鞋都搬进屋里,林母小心地把鸡蛋放在一个旧瓷盆里,用报纸垫着,生怕碰碎;林父把烙饼和红薯干放进布口袋,挂在房梁上,怕被老鼠咬;林致远则把张老师的笔记和那支铅笔放在桌角,又把公社的介绍信仔细折好,放进贴身的衣兜。
“娃,饿不饿?娘给你热碗玉米糊糊,再吃个鸡蛋。”林母看着他,眼里满是疼惜——这孩子,从早上西点忙到现在,没歇过一会儿,晚上还要看笔记。
“娘,我不饿,”林致远摇摇头,坐在桌前,打开张老师的笔记,“我再看会儿笔记,看完就睡。”
林母没再劝他,只是往油灯里添了点煤油,把灯芯挑粗了些,让灯光更亮一点。她坐在旁边纳鞋底,林父坐在火塘边抽烟,火塘里的柴“噼啪”响着,油灯的光映在林致远的脸上,也映在他手里的笔记上——笔记上的每一道题,每一个知识点,都像是乡亲们送的鸡蛋和烙饼,带着温度,也带着希望。
林致远看得很认真,从语文的作文提纲,到数学的椭圆公式,再到物理的电路图,每一个重点都用红笔标了出来,那是张老师昨天帮他梳理的。他看了一个时辰,把所有重点都过了一遍,才合上书。他拿起那支崭新的铅笔,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1977年12月5日,考前一夜,乡亲们送鸡蛋、烙饼、布鞋,张老师送笔记、铅笔,我定不负众望,背水一战。”
写完,他把笔记和铅笔放进帆布包,又把乡亲们送的鸡蛋和烙饼小心地放进书包——鸡蛋用报纸包好,放在书包最底层;烙饼放在中间,红薯干放在上面,布鞋则塞进书包侧面的口袋里。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漏了什么。
躺在床上,林致远却没马上睡着。他能听见火塘里柴火烧裂的声音,能听见父母轻微的呼吸声,还能隐约听见窗外山风吹过的声音。他摸了摸贴身衣兜里的介绍信,又摸了摸书包里温热的鸡蛋,心里满是踏实——他知道,明天的路很难,考场里的题可能很难,可他不是一个人在走,有张老师的指导,有父母的陪伴,有乡亲们的期待,这些都是他的勇气。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王奶奶、张婶、李叔、刘老三、老支书、张老师、爹娘……我明天一定好好考,一定考上大学,一定回来帮石头沟!”
窗外的月亮慢慢升起来,透过窗纸,洒下一片淡淡的银辉。破庙里,张永康还在油灯下整理着什么——那是他今天下午特意写的“考场注意事项”,明天想让李叔转交给林致远。火塘里的柴还没灭,映着他手里的纸,上面的字迹工整,和十二年前他写高考笔记时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一夜,石头沟很静,只有山风在低声诉说;这一夜,石头沟很暖,因为有满筐的鸡蛋和烙饼,有满村的期待和誓言,还有一个少年,在灯下许下了改变命运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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