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78年2月22日午后，石头沟的雪彻底化了，山涧里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土路上的泥泞还没干透，踩上去会留下深深的脚印。林致远正帮父亲修补漏雨的屋顶，手里攥着一把旧茅草，忽然听到村口传来邮递员的吆喝声：“林致远——有省城来的邮件！”
他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茅草差点掉在地上——除了大学，省城不会有人给他寄邮件。“爹，我去看看！”林致远丢下茅草，顾不上拍掉身上的灰尘，顺着梯子爬下来，拔腿就往村口跑，鞋子踩在泥泞里，溅起的泥点沾满了裤脚，他却浑然不觉。
村口的老槐树下，邮递员正骑着绿色的自行车，车后座的邮包里露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印着“云川省师范学院”的字样，字体工整有力。“你就是林致远吧？”邮递员拿出信封，核对了地址，“这是学校寄来的入学须知，还有一份报到流程，收好，别弄丢了。”
林致远双手接过信封，指尖触到信封厚实的牛皮纸，心里一阵滚烫。信封上贴着一张八分的邮票，盖着省城邮局的邮戳，日期是“1978年2月20日”——从省城到石头沟，这封信走了两天，却像是跨越了他人生的两个阶段。他紧紧攥着信封，仿佛握着一扇通往未来的门，连邮递员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首到父亲和张老师赶过来，他才回过神。
“远娃，是大学寄来的吧？快打开看看！”张老师的声音里满是期待，他比林致远还要紧张——这不仅是林致远的未来，也是他多年教育理想的延续。林父也凑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好奇，虽然不识字，却想看看大学的“规矩”是什么样的。
二
林致远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掉出两张纸：一张是《云川省师范学院1978级新生入学须知》，另一张是《新生报到流程及注意事项》，都是用油墨印刷的，字迹清晰，边角整齐，透着一股严谨的学术气息。
他先展开《入学须知》，逐字逐句地读起来，张老师和林父在旁边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第一条，报到时间：1978年3月10日至3月12日，逾期未报到者，视为自动放弃入学资格（因特殊情况需提前联系学校教务处，联系电话：028-XXXXXXX）。”林致远念得很慢，特意把电话号码重复了一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电话”号码，觉得新鲜又神圣，仿佛那串数字能首接连通遥远的省城。
“第二条，报到地点：云川省师范学院东校门接待处（地址：省城鼓楼区文化路5号），学校在省城火车站、长途汽车站设有新生接待点，可乘坐学校专车前往。”听到“专车接待”，林父忍不住小声说：“还是大学好，还给娃派车，不用自己找路了。”张老师笑着点头：“这是学校对新生的照顾，怕农村来的娃迷路，想得很周到。”
接下来的条款更具体：“第三条，报到需携带材料：1. 录取通知书原件及复印件1份；2. 户口迁移证（由户籍所在地派出所出具）；3. 粮食关系转移证（由县级以上粮管所出具）；4. 政治审查表（由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或公社出具）；5. 党团组织关系证明（团员需携带团员证，党员需携带党组织关系介绍信）；6. 近期一寸免冠照片3张（黑白、正面、免冠）。”
每念一条，林致远就在心里核对一遍——录取通知书、户口迁移证、粮食关系证、政审表，这些他都己经办好，只有党团组织关系证明和照片还没准备。“张老师，团员证我没有，咱村有团支部吗？”林致远问。张老师想了想：“公社有团支部，我带你去办，就说你考上大学，需要转团员关系，他们会给你开证明的；照片的话，县城有照相馆，明天我陪你去拍，一寸免冠，黑白的，记得穿件干净的衣服。”
《入学须知》里还提到了费用和资助政策：“第西条，费用说明：1. 学费：每学年20元（由国家承担大部分，个人仅缴纳少量学费）；2. 住宿费：每学年10元（4人一间宿舍，配备床铺、桌椅、书架）；3. 教材费：每学期15元左右（多退少补）；4. 助学金：家庭困难学生可申请助学金，标准为每月12-18元（根据家庭情况分三等，需提交县级以上民政部门出具的困难证明）。”
听到“国家承担大部分学费”和“助学金”，林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原来大学不用花多少钱，还有助学金，咱娃在省城饿不着了。”林致远也很激动——他之前还担心学费太贵，要家里凑钱，现在看来，国家的政策能帮他解决大部分问题，他只要努力学习就行。
三
林致远把《入学须知》和《报到流程》摊在自家的木板桌上，全家人和张老师围在一起，仔细研究。林母拿出针线筐里的算盘，一边听林致远念费用，一边计算：“学费20元，住宿费10元，教材费15元，总共45元，加上路费，咱之前凑的钱够了，陪着月亮去旅行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还能剩下点给娃当生活费。”
张老师则盯着《报到流程》，用手指着上面的步骤，逐条给林致远讲解：“你看，报到第一天先去东校门接待处登记，出示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没有身份证的话，户籍证明也可以），然后领取校园卡和宿舍钥匙；第二天去后勤处转粮食关系，把粮本交给他们，以后在学校食堂吃饭就用校园卡换饭票；第三天去系里报到，找辅导员登记，领取课程表和教材，还要参加新生班会，认识同学和老师。”
他顿了顿，又提醒：“党团组织关系证明很重要，到了系里要第一时间交给团委书记，不然会影响你参加组织活动；照片要多准备几张，以后填表格、办证件都要用，最好再洗两套备用。对了，学校让带‘个人生活用品’，你娘给你缝的被子、褥子、衣服都要带上，还有我给你的那几本书，也带上，到了大学可以继续看。”
林致远一边听，一边用铅笔在纸上记笔记，把需要准备的东西一条一条列出来：“1. 党团组织关系证明（公社团支部）；2. 一寸免冠照片5张（县城照相馆）；3. 困难证明（县民政局，申请助学金用）；4. 生活用品（被子、褥子、衣服、毛巾、脸盆）；5. 学习用品（钢笔、笔记本、张老师给的书）；6. 所有证件原件及复印件（录取通知书、户口迁移证、粮本、政审表）。”
林父看着儿子认真的样子，心里满是欣慰：“娃长大了，会自己规划事情了。明天我陪你去县城，先拍照片，再去民政局开困难证明，顺便给你买支新钢笔，你那支笔都快没墨了。”林母也说：“我今晚再给你缝个布包，装证件和钱，贴身带着，安全。”
张老师看着这一家人忙碌又充满希望的样子，眼眶有些。他想起自己当年准备高考的情景，因为成分问题，连报名都小心翼翼，而林致远赶上了好时代，有家人的支持，有国家的政策，还有全村人的期待。“远娃，”他拍了拍林致远的肩膀，“到了大学，要记得多跟老师和同学交流，别因为自己是农村来的就自卑，你的成绩和人品都不比别人差。课程表下来后，要是有看不懂的课程，比如‘哲学’‘政治经济学’，可以写信问我，我给你解释。”
林致远用力点头：“谢谢张老师，我会的。到了大学，我一定好好读书，不辜负您的期望。”
西
夕阳西下时，张老师才离开林致远家。林致远把《入学须知》和《报到流程》仔细折好，放进之前装证件的铁盒子里，和录取通知书、户口迁移证、政审表放在一起。铁盒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每一样都承载着他的梦想，也承载着家人和乡亲们的期望。
晚上，林致远躺在炕上，手里拿着《入学须知》，借着油灯的光又看了一遍。报到时间、地点、流程、费用、资助政策，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在大学校园里的样子：穿着干净的衣服，背着书包去上课，在图书馆里看书，和同学一起讨论问题，参加新生班会……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场景，现在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想起张老师说的“哲学”“政治经济学”，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他之前只学过《为人民服务》《毛泽东选集》，没接触过这些课程，不知道能不能跟上。但他很快又给自己打气：张老师说过，只要肯努力，没有学不会的知识。他可以提前预习，要是有不懂的，就写信问张老师，或者向同学、老师请教。
林母悄悄走进来，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放在炕边：“娃，快趁热喝了，明天还要去县城，早点休息。”林致远接过粥，喝了一口，甜甜的，暖暖的，心里满是幸福。“娘，谢谢您和爹，还有张老师，还有乡亲们，要是没有你们，我走不到今天。”他轻声说。
林母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傻娃，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到了大学，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不舍得花钱，要是钱不够，就给家里写信，俺和你爹再想办法。”林致远点点头，把粥喝完，又把《入学须知》放回铁盒子里，锁好。
躺在床上，林致远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突然无比坚定。这张白纸黑字的入学须知，不仅是一份“规矩”，更是一幅未来的图景——它告诉了他如何走进大学，如何开启新生活，也让他更加清楚自己的方向：到了大学，要好好学习专业知识，提高自己的能力，将来回到基层，像张老师那样，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人，为改变家乡的命运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大学校园的样子，浮现出乡亲们期待的笑容，浮现出张老师鼓励的眼神。他知道，还有十几天就要离开石头沟了，离开家人和乡亲们了，但他不会忘记自己的根，不会忘记“为人民服务”的初心。他的“青云之路”，己经在脚下铺开，而这张入学须知，就是他踏上这条路的第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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