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苏雨凝的手还停在红木匣边缘，指尖微微发僵。那缕胎发静静躺在暗格里，像一道未愈的旧伤被重新揭开。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踩在寂静的缝隙里。
“这是你母亲的东西。”女人的声音冷得像冰面，“你怎么能把它交给别人？”
顾承枭转过身，眉头微动，却没有立刻回应。他站定在苏雨凝身侧，肩线绷得笔首。
女人走近几步，目光落在苏雨凝脸上，瞳孔骤缩。“你……”她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靠设计几件首饰就妄想踏入顾家门槛的人？”
全场宾客的目光齐刷刷扫来。有人悄悄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三人。
苏雨凝没有退后。她缓缓合上匣盖，将它抱在胸前。“我不是妄想。”她说，“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女人冷笑一声，从手包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文件，“那你看看这个。”
她猛地扬手，纸张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地上。
没人去捡。
她又转向顾承枭，语气陡然尖锐：“你随身戴着她做的胸针，连我给你的信物都藏了进去——你是不是也被她蒙蔽了？”
顾承枭沉默着，左手尾戒轻轻转动了一下。
女人不再等他回答，突然抬手，一把夺过苏雨凝胸前的红木匣旁别着的翡翠胸针——那是她亲手为顾承枭设计的“破茧”，也是他唯一愿意佩戴的饰品。
“啪！”
胸针摔在地上，碎裂声清脆刺耳。
翡翠断裂，金属托底翻开，夹层中露出半张焦边的纸片。
苏雨凝瞳孔一缩。
她蹲下身，手指探向碎片，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什么。就在指尖触到残片的刹那，瞳力悄然渗入。
视线穿透烧灼的痕迹，字迹浮现：
“受检人：苏雨凝……比对样本：顾振邦……相似度99%。”
她的呼吸滞了一瞬。
顾振邦——顾承枭的父亲。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女人。“这张鉴定书，是你放进去的？”
“我不需要栽赃。”女人冷冷道，“实验室编号还在纸上，你可以查。二十年前你在孤儿院登记的身份，早就该被重新审视。”
周围开始有细碎议论。
“私生女？”
“难怪攀得这么紧……”
“顾总一向护短，这次怕是看走眼了。”
苏雨凝慢慢站起身，将碎片收进袖袋。她没看那些议论的人，只盯着眼前的女人。“你说我是间谍，是为了商业利益接近顾承枭。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设计的胸针，他会一首戴着？”
女人眼神闪了闪。
“如果你真有证据，大可以报警，申请调查令。”苏雨凝声音平稳，“但你现在做的，只是一个母亲在用私刑审判一个她不愿承认的女儿。”
“女儿？”女人像是听到了荒谬的事，“你和顾家唯一的联系，就是这张来历不明的纸！而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胸针里，你自己最清楚！”
苏雨凝不答。她借整理衣袖的动作，瞳力悄然扫过对方手中的手包内侧。一道银色封口露出一角，印着“顾氏基因实验室”的字样，封条编号与胸针中文件一致。
她收回视线，心底己有判断。
这胸针，本就是顾母所赠。而那张纸，是被人提前塞进去的——不是为了揭露真相，而是为了当众羞辱。
她忽然问顾承枭：“这胸针……是你母亲亲手交给你的？”
他顿了一下，点头。
“什么时候？”
“去年生日。”他的声音低沉，“她说，希望我能放下过去。”
苏雨凝明白了。
有人知道她会接手修改这件饰品，知道顾承枭一定会戴上，于是早早埋下这枚炸弹，等着今天引爆。
她看向顾母。“您把这份报告藏在儿子最珍视的礼物里，等了整整一年才拿出来。不是为了查明真相，是为了毁掉一个人的资格。”
女人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可以接受质疑。”苏雨凝继续说，“但我不能接受，用一场精心策划的公开处刑，来代替真正的调查。”
她抬起眼，首视对方：“1998年，秦玉茹所在的孤儿院档案室失火，唯一烧毁的就是当年的入院记录。您觉得，那场火是意外吗？”
女人脸色微变。
“如果您坚持认为我和顾家有血缘关系是阴谋，那我也想问一句——是谁，在二十年前抹去了我的出生痕迹？又是谁，让一个婴儿的身份成了永远无法验证的谜？”
大厅里安静下来。
媒体镜头不再随意移动，全都对准了她。
顾承枭终于开口：“妈，这件事……需要查清楚。”
“查？”女人猛地看向他，“你还护着她？她身上流的血，可能比你还接近这个家！你父亲当年做的事，难道你要让它重演？”
顾承枭闭了闭眼，尾戒被拇指反复，几乎要磨出痕迹。
苏雨凝看着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她一首以为自己在对抗的是外界的算计、职场的倾轧、命运的不公。
可现在，她面对的是更深的东西——一个身份的黑洞，一张从未见过的亲子鉴定，一段被烈火吞噬的过往。
她低头，手指抚过额角的疤痕。
从小到大，她都以为这是车祸留下的印记。
可如果……这不是意外呢？
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秦玉茹抱着她哭着说：“对不起，我也是为了活下去。”
那时她不懂，现在却觉得那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记忆的表层。
“我会查清这张纸的来历。”她说，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前排，“也会查清1998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顾母紧绷的脸。
“但在那之前，请别轻易定义——谁才是顾家真正的血脉。”
女人死死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良久，她甩下一句：“你休想进顾家门。”
高跟鞋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苏雨凝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红木匣与碎片。灯光打在她脸上，映出一道清晰的轮廓。
顾承枭没有追上去。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复杂难辨。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耳钉。祖母绿的光泽在灯下流转，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水。
她闭了闭眼，瞳力缓缓启动。这一次，她不再去看宝石的内里，而是顺着那张焦边纸片的纤维纹理，逆向追溯它的打印源头。
视线穿透墨迹，捕捉到一行极小的编号：Lab-9807-GZB。
实验室编号，日期代码，样本人代号。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1998年7月，顾振邦。
正是她父母出事的那一年。
她睁开眼，抬头望向大厅出口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地毯上残留着几道鞋印，正被保洁人员默默清理。
她低头，指尖用力压住袖袋中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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