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周第2天
陈守义揣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往菜市场钻时，特意把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衫下摆拽了拽——领口磨出的毛边用剪刀修过，是他昨晚对着老伴遗像“请教”的穿搭，兜里还塞了枚老伴当年用的旧硬币，说是“买菜讲价能镇场子”。左手食指的疤被袖子遮了遮，昨儿帮张婶修花架时蹭的灰还没洗干净，他边走边念叨：“咱这‘老饕’得有范儿，挑菜要捏、看秤要瞅，还得会跟摊主唠两句家常，千万别露馅说自己是修机器的，不然张婶得笑我半年。”
菜市场刚开市，吆喝声能把耳朵吵聋：“新鲜豇豆一块五！不甜不要钱！”“刚摘的黄瓜带刺儿！买三根送一根！” 陈守义的目标是最角落的张大娘摊位——前儿听张婶说，张大娘儿子在外地打工，就靠这菜摊供孙子上学，最近孙子感冒发烧到39度，她总顾不上吃饭，昨儿还看见她啃凉馒头。他晃悠到摊前，故意蹲下来，指尖顺着豇豆棱儿滑了两圈，又轻轻掐了下豆尖——没出水，果然是有点老，这才慢悠悠开口：“大娘，你这豇豆有点老啊，你看这豆荚，捏着不软，炒出来发柴。不过你这小葱倒嫩，叶尖还翘着，是后院自家种的吧？”
张大娘正愁眉苦脸地择菜，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抬头见是他，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小葱是后院种的，凌晨西点刚拔的，豇豆昨儿下雨淋了，没来得及挑。这不孙子烧得脸蛋通红，我得去趟诊所拿退烧药，可这摊没人看……菜蔫了就卖不上价了，孙子的学费还没凑够呢。” 陈守义心里咯噔一下，机会来了！但他没立马答应，而是装作犹豫地摸了摸兜里的旧硬币：“你这摊没人看可不行，刚才我瞅见有人在你摊前转了两圈，没见人就走了。不过我今儿没事，要是你信得过，我帮你盯会儿？反正我也想多学学挑菜的门道。”
张大娘眼睛都亮了，抓着他的手就不放——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是常年种菜磨的，“哎哟老陈师傅，太谢谢你了！我快去快回，顶多半小时！这秤砣你拿着，准星我调过，别给人缺斤短两！” 说着把秤砣往他手里一塞，拎起布包就往诊所跑，布包上还绣着个小老虎，是她孙子绣的，菜摊前就剩陈守义跟一堆水灵灵的青菜。
他刚把小葱摆整齐，就来了个穿花衬衫的大哥，挺着肚子指着茄子问：“这茄子多少钱一斤？我家老婆子要做地三鲜，非得要嫩茄子。” 陈守义赶紧挺胸，照着小本子上的“买菜口诀”来：“茄子两块二，刚从地里拔的，你看这蒂儿还青着呢，上面的小绒毛都没掉！买俩回去配青椒土豆炒，保准你老婆子爱吃！” 大哥挑了三个茄子，往秤上一放：“你给称准点啊，上次在别家买，三斤茄子少了二两！” 陈守义手有点抖——他修机器时看游标卡尺准，看秤砣还是头回，赶紧眯着眼瞅秤星，嘴里念叨：“一斤三两，两块八毛六，给两块八就行！” 其实他算错了，一斤三两该是两块八毛六，他怕算错干脆抹了零，大哥盯着秤杆笑：“你这老师傅，算错了都往少了算，比那些缺斤短两的实在多了！” 说着首接扫了三块，摆手道“不用找了，凑个整！”
刚送走大哥，又来个挎菜篮的大姐，要十块钱的韭菜，说是包包子。陈守义蹲下来割韭菜，左手食指的疤不小心蹭到泥土，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可别让人看见这道修机器的疤，露馅就麻烦了。割完韭菜称的时候，他发现秤杆有点歪，想起自己修机器时调零件的法子，悄悄把秤砣上的小螺丝拧了拧，秤杆立马平了。“大姐，你看这秤，秤星都齐着呢，足斤足两！” 他举着秤给大姐看，大姐笑着说：“我常来张大娘这儿买，她人实在，你帮她看摊也实在！我再买把小葱，包子馅里撒点香！”
正忙得满头汗，旁边卖豆腐的王师傅凑过来，手里还拿着块热豆腐：“老陈，你啥时候改行当买菜的了？前儿不还帮张婶修花架，拿扳手拧螺丝跟玩似的？” 陈守义心里一紧，赶紧摸出兜里的烟——是昨儿张婶给的“红南京”，抽出一根递过去，手忙脚乱差点掉地上：“王师傅别瞎说，我就是帮张大娘盯会儿摊，平时爱琢磨点买菜的门道，显得懂行。你这豆腐真香，回头我也买块回家炖白菜。” 王师傅“噗嗤”一笑，咬了口豆腐：“你刚捏豇豆那劲儿，跟我修豆腐框似的，手指都快捏碎了，我早看出来了！不过你这人实在，帮张大娘是好事，回头我多帮你吆喝吆喝！” 陈守义脸有点红，没再辩解，反正帮人又不丢人，装“老饕”不过是想让帮忙显得自然点。
半小时不到，张大娘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攥着退烧药，额头上全是汗：“老陈师傅，让你受累了！卖了多少啊？我孙子烧退了点，刚才还喊着要吃茄子呢！” 陈守义把小本子递过去，上面记着卖的菜和钱，一笔一划写得清楚：“豇豆卖了三斤，茄子两斤半，韭菜十块钱的，还有点小葱，总共收了二十七块八。刚才那大哥多给了五块，我单独放这儿了。” 张大娘数了数钱，没错，还多了五块，感动得首抹眼泪：“老陈，你真是好人！这五块钱你拿着买瓶水喝，天这么热，别中暑了！” 陈守义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帮个忙，你赶紧回去给孙子喂药，顺便给他做茄子吃，刚那大哥说茄子炒着香！”
张大娘拗不过他，从摊角抓了把小葱塞给他，小葱上还带着水珠：“那你把这小葱拿着，自家种的，没打药，回家炒鸡蛋香！” 陈守义接了小葱，揣在兜里，闻着那股清香味，心里暖乎乎的。他帮张大娘把菜摆好，又叮嘱了句“茄子别放太阳底下晒”，才慢悠悠往家走，路上还琢磨：这“买菜老饕”的身份虽然装得磕磕绊绊，但帮人盯摊时听着街坊的家常话，比背那些“买菜口诀”舒服多了——原来被人需要的感觉，这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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