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周第3天
快递站的玻璃门被秋风撞得哐当响，陈守义拎着泡沫箱往里冲，箱底的冰袋晃出哗啦声，像揣了袋碎玻璃。周桂兰跟在后面，手里塑料袋裹着油纸，喊得嗓子都哑了：“你慢点！别把油条晃碎了，萌萌最恨吃碎油条，说像嚼棉花！”
陈守义赶紧刹住脚，泡沫箱往柜台上一放，油纸都被他攥出了褶子。他掀开箱盖检查，里面的油条裹了三层油纸，中间夹着两个冰袋，周桂兰连梅干菜都用玻璃罐封了口，罐身上贴个小纸条，歪歪扭扭写着“泡发两小时，蒸扣肉香”。
“你这细心劲儿，比我修机器时拧螺丝还较真。”陈守义忍不住夸，指尖碰了碰纸条，纸边都磨毛了，显然是写了好几遍。
周桂兰脸一红，抢过箱子盖好：“少贫嘴，赶紧写快递单！我这手炸油条炸得抖，上次把‘橡树街’写成‘橡树叶’，快递员笑我是‘植物学家’。”
陈守义摸出老花镜戴上，镜腿松得往下滑，他用牙咬着镜腿调整，活像只偷戴眼镜的松鼠。快递单摊在柜台上，马克笔在他手里转了个圈——这手艺是年轻时修机器练的，转螺丝刀比转笔还溜。他一笔一划写地址，“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市橡树街327号”，每个字都写得方方正正，连邮编“94117”都数了三遍，生怕多写一个零。
“你这字比以前好看多了。”周桂兰凑过来看，头发蹭到他胳膊，俩人都僵了一下。她赶紧退开，假装看窗外的梧桐叶，“以前你写春联，‘福’字总少一点，还说故意留个缺口，让福气能钻进来。”
陈守义笑了，笔尖顿了顿，在地址下面画了个小老虎——萌萌属虎，小时候总吵着要在春联上画老虎，说这样“老虎能吃掉坏运气”。他刚画完，快递员凑过来扫单，扫到小老虎乐了：“叔，您这包裹真特别，还带手绘的！这是寄给闺女吧？一看就疼闺女。”
“可不是嘛！”周桂兰嗓门一下子亮了，手往箱子上一拍，“我闺女出国七年了，最爱吃我炸的油条，这次特意炸得比平时脆，冰袋都是今早刚买的，保证到了还是热乎的！”
快递员点点头，把包裹往传送带上放：“放心，国际件走空运，三天准到。到时候我给您发消息，让您闺女赶紧取，别等冰袋化了。”
周桂兰盯着包裹被传送带带走，首到看不见了，才长长舒了口气，眼眶却红了。她从兜里掏出块手帕擦眼睛，声音也发颤：“萌萌小时候吃油条，非要蘸白糖，嘴角沾得跟长了白胡子似的，还跟我说‘妈，油条要脆的才好吃，软了就没灵魂了’。”
陈守义心里也酸酸的，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包递给她。布包是蓝格子的，边角都磨毛了，里面装着个长命锁，刻着“长命百岁”，锁身还沾着点当年的奶粉渍——那是萌萌三岁时拿着锁啃，把奶粉蹭上去的。“这个你拿着，想她了就看看，比看照片实在。”
周桂兰打开布包，手指摸着长命锁，眼泪啪嗒掉在布上：“你咋不自己留着？你比我更想她。”
“我有这个。”陈守义拍了拍胸口，内兜揣着老伴的照片，“咱俩人都有念想，多好。”
俩人走出快递站，太阳快落山了，把影子拉得老长。秋风一吹，梧桐叶落在陈守义头上，周桂兰伸手帮他拿掉，指尖碰到他的白发，轻轻叹了口气：“你头发白得比以前多了。”
“你不也一样，眼角的皱纹都能夹死蚊子了。”陈守义嘴硬，心里却暖烘烘的，“不过皱纹多了好，说明咱都在好好过日子，没白活。”
周桂兰被他逗笑了，拍了他一下：“就你会说！走，我请你吃馄饨，张婶家的荠菜馄饨，你以前最爱吃，每次都要加两勺辣椒油，说‘不吃辣的馄饨没灵魂’。”
陈守义没拒绝，跟着她往馄饨店走。路上，周桂兰突然说：“等萌萌回来了，咱一起带她去公园逛逛，她小时候最爱在秋千上荡，说要荡到天上去。对了，还要给她炸油条，蘸白糖的，炸得脆脆的，让她吃个够。”
“好啊。”陈守义点头，心里盘算着，到时候得先去公园把秋千修修——上次帮张婶修晾衣绳时，看见秋千的螺丝松了，可不能让萌萌荡的时候摔着。
到了馄饨店，张婶老远就喊：“哟，老陈、桂兰，你们俩咋一起过来了？快坐，刚包好的荠菜馄饨，热乎着呢！”她端上馄饨，故意往俩人中间放了碟辣椒油，“知道老陈爱吃辣，特意多放了点。”
陈守义拿起勺子舀馄饨，刚咬一口，辣椒油就呛得他首咳嗽。周桂兰赶紧递过水杯，嘴上骂他“急啥，又没人跟你抢”，眼里却带着笑。张婶在旁边看得首乐，凑过来小声说：“老陈，你可得抓紧点，桂兰这心，早就系你身上了，就是嘴硬。”
陈守义脸一红，低头吃馄饨，没说话。周桂兰也假装看窗外，耳朵却红到了根。
吃完馄饨，陈守义送周桂兰回家。走到她楼下，周桂兰突然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他：“这是给你留的油条，趁热吃。你要是想萌萌了，就吃根油条，跟她小时候陪你吃一样。”
陈守义接过油条，还热乎着，油香混着面香，跟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他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心里暖烘烘的。“萌萌收到包裹，肯定会给你发消息的。”他说，声音有点哑。
“嗯，也会给你发的。”周桂兰笑了，转身走进楼道，走了两步又回头，“你路上慢点，别摔着。”
陈守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才转身往家走。他掏出手机，给萌萌发了条消息：“萌萌，你妈给你寄了油条和梅干菜，三天就能到。油条是你爱吃的脆的，梅干菜泡发了能蒸扣肉。我和你妈都等着你回来，到时候咱一起吃馄饨，逛公园，你还可以在秋千上荡到天上去。”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脚步轻快了不少。晚风一吹，梧桐叶落在他肩上，他觉得好像萌萌小时候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他，在说“爸，我很快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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