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芸书舍内，午后的阳光将书架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静谧得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萧秋娘正俯身整理一摞刚收来的旧书，神情专注，侧脸在光晕中显得格外柔和。
门上的铜铃轻响，她抬起头，见到来人，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化为恰到好处的恭谨：“民女参见王爷。”她注意到今日只有李闲一人，那个总跟着他的小厮和那位脾气不小的房书吏并未同行。
“萧姑娘不必多礼。”李闲笑容可掬，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书舍，“今日天气晴好，本王心有所感，特来寻几本…能激发天地灵气的奇书。”他信口胡诌，踱步到上次那盆水边，那本“书砖”己被妥善处理，晾在通风处，看得出萧秋娘费了心思。
萧秋娘浅笑：“王爷说笑了，小店皆是凡俗书籍，哪有什么天地灵气。”她心下警惕，这位王爷行事天马行空，看似荒唐，实则每每出人意表。
李闲嘿嘿一笑，不再绕圈子，从袖中取出那张小心保管的羊皮纸碎片，递到萧秋娘面前：“萧姑娘见识广博，帮本王瞧瞧，这上面的鬼画符，是个什么讲究？”他语气轻松，眼神却留意着对方每一丝细微反应。
萧秋娘的目光落在羊皮纸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接过碎片的手指有瞬间的僵硬。她仔细看了片刻，眉头微蹙：“这似乎是…某种机括的局部图样？笔法古拙，民女才疏学浅，看不出来历。王爷从何处得来？”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哦，就上次从那本‘书砖’里泡出来的。”李闲看似随意地答道，心中却笃定：她在掩饰。那瞬间的僵硬和过于迅速的回答，都透着不自然。“本王就觉得这线条颇有韵味，像是暗合某种自然之理，与本王治理漕运的‘活动鱼嘴’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而拿来请教姑娘。”
他将“活动鱼嘴”与这碎片联系起来，纯粹是瞎扯，意在试探。
果然，萧秋娘听到“活动鱼嘴”西字时，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轻声道：“王爷睿智。民女对此实在一无所知，怕是帮不上王爷了。”她将碎片递还，动作略显急促。
李闲接过碎片，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掌心，感受到一丝微凉。他不再逼问，转而笑道：“无妨无妨，或许是本王感觉错了。对了，姑娘这里可还有类似那种受潮严重的‘书砖’？本王今日感觉灵感澎湃，正好再施展一番‘温水浸泡大法’！”
萧秋娘闻言，脸色微变，连忙道：“不敢再劳烦王爷！剩余的那些，民女自己慢慢处理便是…”她可不敢再让这位王爷祸害她的藏书了。
“不麻烦不麻烦！”李闲兴致勃勃，“助人为乐，乃本王快乐之本！小石头！”他习惯性喊道，才想起小石头没跟来。“呃…本王自己来找！”
他说着，竟真的朝墙角那堆“重症”书籍走去。
萧秋娘这下真急了，也顾不得礼数，上前一步拦在李闲身前，语气带了几分恳求：“王爷！真的不必了！那些书…那些书大多是先父留下的孤本，经不起王爷的…妙手了！”她差点说出“折腾”二字。
“孤本？”李闲停下脚步，眼睛更亮了，“那就更该好好‘抢救’了！萧姑娘放心，本王手法轻柔，保证…”
就在这时，书舍后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两人同时一怔。
萧秋娘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朝后院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闪过一丝惊慌，但迅速强自镇定下来，对李闲道：“怕是野猫碰倒了花盆，惊扰王爷了。”
李闲却眯起了眼。那声响，可不像是小花盆能发出的。而且，萧秋娘那瞬间的惊慌，绝非因为野猫。
他脸上笑容不变，从袖袋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既然姑娘有‘野猫’要处理，本王就不多打扰了。这些钱，算是订金，那几本‘书砖’，本王预定了，改日再来‘抢救’！”
说完，他不等萧秋娘回应，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走了出去。
一出书舍门，李闲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他并未走远，而是闪身躲到书舍侧面一棵老槐树后，目光锐利地盯着书舍门口和后院的方向。
那羊皮纸碎片，萧秋娘的异常反应，后院的异响…这小小的书舍，藏着秘密啊。
果然，没过多久，书舍的后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粗布短打、头上戴着破旧斗笠的汉子闪了出来，左右张望一下，迅速低头融入了街巷的人流中。那人身形矫健，步伐沉稳，绝非普通百姓。
李闲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有意思。看来这“陶冶性情”的书舍，比工部衙门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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