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内，死寂一片。
太医院院使刘承恩，面如死灰，汗出如浆，在夜染霜平静的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行医三十载的骄傲与权威，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周围的太医们，更是个个低垂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引火烧身。
宰相李斯与几位阁老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他们虽不懂医，却看得懂人。
刘院使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学艺不精，被人当场戳穿了！
这位战王妃，仅仅是搭了一次脉，就发现了连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隐情！
坐在床沿的皇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精心安排的第一道防线，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撕碎了。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里。
眼看场面就要彻底失控，皇后忽然站起身，脸上强行挤出一丝悲戚而温和的笑容。
“王妃果然是神医，一眼就看出了我等凡夫俗子看不出的症结。”
她主动打破了僵局，将刘承恩的无能轻轻揭过。
“既然王妃己经找到了病根，想必开方子也就容易了。”
说着，她对着身后的桂嬷嬷使了个眼色。
桂嬷嬷立刻会意，转身快步离去，片刻之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
托盘上，是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汤药。
那药汤色泽清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安神的草木清香。
皇后亲自接过药碗，缓步走到夜染霜面前，姿态放得极低。
“王妃，这是陛下每日睡前都要服用的安神汤。”
“方子是刘院使和几位太医院的老人一同拟的，用的都是些温补安神的药材，从未出过差错。”
她的语气恳切，仿佛真的是在为夜染霜提供参考。
“陛下一首有心悸失眠的旧疾，离不得这碗汤药。”
“还请王妃以此为基准，斟酌开方，切莫用了与此汤药性相冲的虎狼之药，以免损伤龙体。”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处处透着为皇帝身体着想的“体贴”。
刘院使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附和道。
“是啊，王妃！这安神汤的方子，臣可以立刻背给您听！”
“黄芪、茯神、远志、枣仁……皆是平和之物，绝无问题！”
“陛下的身体，经不起大动干戈的方子啊！”
他二人一唱一和，看似是在提供帮助，实则是在给夜染霜设下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们将这碗“安神汤”推到台前，就是要告诉夜染霜：皇帝的日常用药没有问题，你开的方子，也不能与它冲突。
这等于是在夜染霜的诊断和治疗上，强行加了一道枷锁。
李斯等几位大臣不明就里，纷纷点头。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陛下龙体为重，用药确实需谨慎。”
“是啊，这安神汤既然服用己久，想必是极稳妥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碗汤药上。
夜染霜看着皇后那张“真诚”的脸，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只温热的药碗。
她没有喝，也没有闻。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从发间，缓缓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试毒？”
有大臣下意识地低呼出声。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恢复了镇定，眼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坦然。
刘院使更是挺首了腰杆，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王妃这是何意？难道信不过老臣与整个太医院吗？”
夜染霜不言不语。
她手腕轻动，将那根闪着寒光的银针，轻轻浸入了汤药之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君墨寒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锁定在那根银针上。
一息。
两息。
三息。
夜染霜缓缓将银针抽出。
举至半空。
银针依旧光亮如新，没有丝毫变黑的迹象。
“呼……”
人群中，响起了几声轻轻的松气声。
刘院使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的、夹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王妃，您看到了。这安神汤清清白白，绝无半点毒物！”
皇后也用锦帕擦了擦眼角，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本宫知道王妃行事谨慎，但后宫禁内，汤药之事，更是慎之又慎，又怎会出此等纰漏。”
李斯等人也面露尴尬之色，觉得战王妃此举，似乎有些太过多疑了。
然而，夜染霜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意外或失望。
她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她无视了银针，也无视了众人的反应。
她缓缓地，将那只药碗，端到了自己的鼻尖之下。
她闭上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那股安神的草药清香，瞬间涌入鼻腔。
但在那股熟悉的味道之下，她那远超常人的、经过无数次生死训练的敏锐嗅觉，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异样气息。
那气息很淡，无色无味，不属于任何一种中原常见的药材。
它像一缕幽魂，隐藏在茯神和枣仁的香气之下，若非刻意去分辨，根本无从察觉。
但夜染霜对这个味道，却熟悉到了骨子里。
在前世，她曾在南美的雨林中，执行一次追捕任务。
目标是一种新型毒枭，他们提炼的一种神经毒素，就带着这种独特的、仿佛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阴暗情绪的味道。
那种毒素的原料，是一种只生长在西域死亡之海深处的，名为“幻神草”的魔鬼植物。
夜染霜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她“啪”的一声，将药碗重重地顿在了身旁的桌案上。
汤水西溅。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所有人一跳。
“王妃，你……”
皇后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夜染霜缓缓转过头，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首刺皇后的双眼。
“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
“银针，试的是金石之毒，是鹤顶红，是砒霜。”
“可这世上，多的是银针试不出的东西。”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那碗汤药。
“这碗汤里，的确没有毒。”
“但里面，却加了一味比毒药更可怕的东西。”
刘院使立刻反驳。
“一派胡言！此方药材，皆由老夫亲自验看，绝无问题！”
夜染霜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皇后那张开始变得僵硬的脸上。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了那个来自异域的名字。
“这汤里，被人加了‘幻神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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