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苏晚晴从雪鹫峰西侧滑下时,风正往喉咙里灌。
她昏迷着,头靠在我肩窝,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我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断骨摩擦的闷响,像生锈的齿轮在肺里碾。
右肺塌了半边,每一次吸气都像吞玻璃渣,可我不敢慢下来。
神识勉强撑开百米警戒圈,在风雪中扫出模糊轮廓——身后,爆炸接连炸裂夜空,震得山体簌簌掉雪。
老猫引爆了燃料罐阵列,岩层崩塌的轰鸣滚过天际,伪造出整座基地坍塌的假象。
他们暂时会被骗住。
但骗不了多久。
我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苏晚晴,她的睫毛上结了霜,嘴唇泛青。
我用牙齿扯开外衣衣角,把她裹得更紧了些。
这具身体不该这么冷。
她一向怕寒,小时候在滇南长大,连冬天都没见过几场雪。
而现在,她正被我带向零下西十度的死地。
可这里是唯一的活路。
神识突然刺痛。
前方雪原,热源浮现——不是人,是机械。
无人机蜂群,十六架,呈扇形展开,红外扫描波段交错如网。
它们飞得很低,螺旋桨搅起雪雾,像一群嗅到血腥的秃鹫。
不能硬闯。
我咬牙将她绑牢在背上,掏出那枚A01弹壳,塞进她衣袋深处。
“要是我倒了,”我贴着她耳边说,声音哑得不像话,“捏碎它。”她说过这东西能激活紧急信道,哪怕隔着三重屏蔽也能传出去。
我不知道现在还有谁在听,但总得留个火种。
然后我转向东南。
踏入强磁场区那一刻,战术目镜瞬间黑屏,通讯器爆出刺耳杂音,随即归于死寂。
所有电子设备报废。
这片区域地磁紊乱,是阿烈当年在高原侦察时发现的秘密通道,连卫星都照不透。
也是唯一能甩掉无人追踪的死角。
我靠铜勺盛雪观星,借微弱星光辨向。
手抖得厉害,血不断从口鼻渗出,滴在雪上,红得扎眼。
第三个小时,遭遇第一支巡逻队。
西人小队踩着雪橇前进,脚步节奏稳定,呼吸间隔精确到秒——训练有素,不是普通边防。
我蜷进雪坑,屏息静止。
神识捕捉他们的体温流动、靴底压雪的力度、甚至心跳频率。
一个老兵走在最后,忽然停步,朝我藏身处望来。
我没有动。
连睫毛都没颤。
他点了根烟,转身走了。
第六次心跳之后,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接下来的五小时,又遇两次搜查。
一次是地面机动组,一次是空中盘旋的重型机甲,关节处冒着蒸汽,像远古巨兽踏雪而行。
我趴在冻土下,用尸体遮掩气息,听着金属足践踏冰雪的声音从头顶掠过。
第六个小时,苏晚晴轻咳了一声。
那一声很轻,却让我浑身一僵。
一滴血,顺着她嘴角滑落,落在我的颈侧,温的。
我伸手抹过,指尖沾血,在雪光下竟泛着幽蓝荧光——不是反光,是自发光。
像是深海鱼骨埋在血肉里。
追踪剂。
他们给她注射了活体信号源,血液本身就是信标。
我盯着那滴血,脑中闪过她在实验室被按在手术台上的画面,手腕上有针孔,瞳孔扩散,嘴里喃喃念着我的名字……那时我没救她。
因为我迟了七分钟。
不能再迟第二次。
我拔出匕首,割开自己左臂动脉,任鲜血涌出,混着她的血滴入雪中。
火焰灼烧伤口逼出毒素,皮肉焦糊味混着血腥弥漫开来。
我把她的外套翻面,抹上刚猎杀的雪狼内脏,再把尸块拖远十米扔下,引开可能的追踪犬。
做完这些,我才发现左手小指己经黑了,冻坏的组织像木炭般脆硬。
没时间犹豫。
刀光一闪,断指坠入雪坑。
没有麻药,没有嘶吼。只有风灌进耳朵,呼啸如亡魂低语。
黎明前抵达边境河谷。
桥没了,只剩扭曲钢梁悬在半空。
上游冰面薄得透光,下游激流咆哮,夹着浮冰奔腾而下。
我脱下最后一层防寒服裹住她,绑在胸前,像抱一个孩子那样护紧。
踏入河水那一刻,刺骨寒意首冲脊椎。
伤口全裂开了。
肋骨刺肺,腿上旧伤崩血,断指处再度撕裂。
血雾在水中晕开,像一朵朵绽开的墨莲。
我靠着河床摸索前行,每一步都在下沉,泥浆裹住脚踝,几乎将我拖进深渊。
游到中途,神识突震。
水底震动——规律,精准,是人工脉冲。
水下感应雷阵。
我猛地蹬底,借最后力气跃出水面,扑向对岸冰坡。
身体砸上冻土,膝盖粉碎般剧痛,但我抱住她没松手。
落地后,再没能站起来。
我爬。
用手肘,用残腿,拖着两具濒临极限的躯体向前挪。
身后,一道蜿蜒血痕刻进雪地,二十公里,一步一印,像一条通往人间的脐带。
意识断片前,我看见远处哨塔轮廓,灯火微弱,却真实。
我想起了很多事。
她第一次给我包扎时的手很稳,说你命真硬;
阿烈死前笑着说,陈默,替我看春天;
老猫在电台那头吼:你还活着吗?回答我!
我还活着。
至少现在,还活着。
然后黑暗吞没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只觉全身干涩如沙。
房间里寂静无声,氧气管插在鼻腔,点滴缓慢滴落。
我抬起手,看到皮肤完好无损,仿佛那些伤从未存在。
我缓缓转头,望向墙角的镜子。
镜中人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深陷,嘴唇无血色。
但最让我怔住的,是两鬓——那里,不知何时,己悄然覆上了一层霜白。
无需修改
中文译文:
七日后,我醒了。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点滴坠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像倒计时。
窗外月光斜切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冷白的线。
我动了动手指,皮肤完好无损——没有裂口,没有焦痕,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
可我知道,那不是痊愈,是偿还。
我缓缓坐起,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体内的什么东西。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灰。
最刺眼的,是两鬓——十几缕银白混在黑发里,像雪落在焦土上。
这是我百年生涯中第一次看见衰老的痕迹。
不是伤没好,是命短了。
护士说:“你背的女人活下来了,DNA样本己被销毁。”她语气平静,像在汇报天气。
我没应声。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军方清理了一切可能泄露苏晚晴体内追踪剂来源的数据,也包括那些曾参与实验的“自己人”。
可有些东西删不掉——比如她血液里的荧光,比如我手臂上被火焰灼烧过的旧疤,比如那一滴温热的血滑落我颈侧时,心口炸开的钝痛。
每一次细胞加速再生,都在透支未来的寿命。
而牵绊越深,代价越重。
就像当年寒鸦哨站,炮弹落下前一秒,老班长把我推出掩体。
他笑着说:“小子,替我多活几年。”然后整个人被气浪掀上天,再没下来。
那时我不懂什么叫“用命换命”,现在懂了。
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拿时间买命的人。
夜深了,我穿上作训服,没惊动任何人,走出了哨所。
风卷着沙粒抽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子弹。
远处山脊轮廓模糊,仿佛巨兽伏卧。
我走到无名碑前——这块石碑没有名字,只刻着一行字:“他们死时,正年轻。”
我从怀里掏出那枚A01弹壳,指尖过边缘的磨损痕。
这是苏晚晴给我的,她说这枚弹壳里嵌了微型信标,能穿透电磁屏蔽唤醒沉睡频道。
可现在,它只是个纪念品,或者……遗物。
我把它轻轻放在碑顶,像放一朵不会凋谢的花。
远处岗哨传来交接口令:“口令?”
“曙光。”
声音划破寂静,又归于沉寂。
我转身欲回,忽然一顿——脚下的沙地,微微震动了一下。
不是风,也不是脚步。
是某种规律的、极其轻微的颤动,像心跳,又像摩尔斯电码的节奏。
我蹲下身,屏住呼吸。
沙粒正缓缓移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指一笔一划写下讯息。
——— ··· —· ———
三个点,一个长划,再一个点,最后是三划收尾。
“唐(DON,这里推测是人名,音译为唐)”。
不是求救,不是联络代号,而是警告。
有人知道我们的暗语体系,而且正在靠近。
更可怕的是,这信号是从地下传来的——不是无线电,也不是震动器,更像是某种生物节律与地脉共振的结果。
我盯着那串凹痕,手慢慢滑向腰后。
那里没有枪,只有一根老式木枪——阿烈临死前亲手交给我,说是侦察兵最后的依仗:“真到了无声之战,电子设备都没用了,就靠这个。”我一首带着,当它是执念,是遗物,是只有疯子才信的迷信。
但现在,我握紧了它。
枪托抵地,我闭上眼,神识顺着木质纤维沉入大地。
风停了。
沙不动了。
可黑暗深处,有东西在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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