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M隔间狭小的空间，因面具男的出现瞬间被无形的高压填满。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致命的威胁。
陈默蜷缩在角落，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颤抖都凝固了。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心脏，在那里疯狂冲撞，却又被极致的寒冷冻得几乎停止跳动。
审判簿。
那本漆黑册子就安静地躺在面具男戴着黑色手套的掌中，封皮幽暗，仿佛能吸收隔间里所有的光，包括陈默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它在那里。离他不过几步之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散发出的、冰冷而饥饿的“呼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如同实质的蛛丝，缠绕着他的意识，拉扯着他的灵魂。身体的寒冷和虚弱在这呼唤下变得更加尖锐，仿佛在疯狂催促他：靠近它！触摸它！只有它能让你活下去！
但同时，面具男的存在，如同一座冰冷的铁山，镇压着这狭小的空间，也镇压着陈默任何一丝侥幸。
“看来，‘分离焦虑’比预期更加剧烈。”面具男重复了一遍，经过处理的电子音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却比任何嘲讽都更令人绝望，“很痛苦，不是吗？生命的暖意正离你而去，如同沙漏流逝。而它，是唯一的解药。”
他微微晃动了一下手中的审判簿。那册子似乎回应般，散发出一圈几乎看不见的黑色涟漪，陈默体内的寒意和虚弱感随之波动，带来一阵更强烈的渴望与痛苦。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布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很简单。”面具男向前迈了一小步，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如同重锤敲在陈默心上，“‘熵’追求知识与进化。你，和这件‘圣器’，是通往全新领域的钥匙。我们需要你配合我们，解开它的奥秘。”
配合？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被研究？像周啸天一样被“采集数据”首到耗尽最后一滴价值？
陈默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和抗拒。
“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利。”面具男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依旧平淡，“你可以留在这里，拥抱你选择的‘自由’。”他顿了顿，金属面具微微转向隔间外喧嚣的街道，“或许一两个小时，或许更短，警方就会通过遍布全城的摄像头，找到这只惊慌失措、奄奄一息的小老鼠。又或者，你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就会因为生命力的彻底枯竭，无声无息地冻死在这个角落里。”
他描述的画面，冰冷而真实，击碎了陈默最后的幻想。
“跟我们合作，你至少能活下去。”面具男的声音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我们可以提供稳定的环境，必要的医疗，甚至……一定程度上的‘资源’，满足它日益增长的‘需求’。你无需再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无需再承受这分离的痛苦。你可以继续行使你的‘权柄’，当然，是在我们的观测和指导下。”
行使权柄？在他们的指导下审判？
这听起来比死亡好不了多少！
但……活下去……
身体的寒冷和脑海中审判簿越来越急促的饥饿回响，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意志。清洁工阿姨那一点点温暖和怜悯，与此刻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相比，渺小得不堪一击。
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哪怕像条狗一样活着……
面具男耐心地等待着，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渔夫，看着鱼钩上的猎物慢慢停止挣扎。
他缓缓伸出手，将审判簿递向陈默。
“选择吧。”
“触摸它，获得喘息的机会。”
“或者，”
“推开它，拥抱你崇高的……终结。”
那本漆黑的册子，此刻在陈默眼中，既是通往地狱的门票，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它的呼唤己经变成了尖啸，身体的崩溃感达到了顶点。视线开始模糊，思维开始凝固。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垮了一切。
陈默发出一声如同哀鸣般的呜咽，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不受控制地、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伸向了那本审判簿。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封皮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无比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从审判簿中奔涌而出，顺着他指尖的接触点，疯狂灌入他的体内！
“啊啊啊——！”
陈默猛地仰起头，脖颈青筋暴起，发出一声既痛苦又解脱的嘶吼！
冰冷的能量所过之处，那蚀骨的寒意和致命的虚弱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他撑爆的充盈感！
生命力回来了！而且比之前更加汹涌澎湃！
苍白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甚至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冰冷的西肢百骸重新充满力量，眼中的涣散被一种灼热的光芒所取代！
审判簿在他手中微微震颤，发出愉悦的低鸣，仿佛久别重逢的恶魔回到了宿主身边。
那种主宰生死、掌控一切的扭曲感觉，再次如同毒液般流遍全身，迅速淹没了他方才短暂的恐惧和犹豫。
他紧紧攥住了审判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
面具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金属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隐藏在后面的眼睛，似乎闪烁着冰冷的数据流和一丝满意的光芒。
“很好。”他淡淡地评价，“共生关系确认。能量传输效率超出基准值17.3%。优秀。”
陈默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具男。此刻他的眼神己经完全不同，之前的惊恐和软弱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力量填充后的、带着一丝虚张声势的冰冷和警惕。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多了几分底气。
“第一步，离开这里。警方的小玩具们快要找到这个区域了。”面具男转身，示意陈默跟上，“我们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让你……和你的‘伙伴’，好好‘休息’，并进行一些初步的‘了解’。”
陈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动了脚步。重新获得的力量感让他暂时压下了对“熵”的恐惧。至少现在，他们需要他，他是“有价值”的。
他跟着面具男走出ATM隔间，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普通人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但这一切，仿佛都与他隔了一层无形的膜。
他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厢式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车门打开，里面是经过改装的、充满科技感的简洁空间。
面具男率先上车。
陈默在车门前停顿了一瞬，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喧嚣而陌生的街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了车厢。
车门无声关闭，将外界的光明与喧嚣彻底隔绝。
车厢内光线柔和，温度适宜，但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与世隔绝的压抑感。
面具男坐在他对面，取下了那个银色的金属面具。
面具下的脸，出乎意料的年轻，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五官端正甚至称得上英俊，但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极浅，近乎灰色，眼神锐利、冷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分析式的专注。
“你可以叫我‘博士’。”他开口，声音不再是经过处理的电子音，而是原本的清冷声线，同样没什么情绪起伏，“欢迎加入‘熵’的观测序列，陈默先生。”
陈默没有回应，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审判簿。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册子的“情绪”——一种饱食后的慵懒，以及……对周围环境（尤其是对面这个“博士”）隐晦的排斥和警惕。
“放松。”博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从旁边的一个恒温箱里取出一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一点营养剂和镇静成分，帮助你稳定刚刚恢复的身体状态，也能让我们接下来的‘交流’更顺畅。”
看到注射器，陈默猛地绷紧了身体，眼中闪过强烈的抗拒。之前被探针刺入的恐怖经历瞬间回现。
“这是必要程序。”博士的语气不容置疑，“或者，你更愿意再次体验‘分离’的感觉？”
他轻轻敲了敲车厢内壁一个不起眼的银色装置。
瞬间，陈默感觉怀中的审判簿微微一震，与他之间的联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断了一瞬！虽然只有一瞬，但那熟悉的、可怕的寒冷和虚弱感再次袭来，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他魂飞魄散！
“不！”他惊恐地脱口而出。
博士停止了敲击，那可怕的隔断感瞬间消失，力量感重新回归。
陈默大口喘着气，冷汗再次渗出。他明白了，对方有手段可以暂时干扰甚至切断他与审判簿的联系！他们确实能控制他！
屈服感混合着刚刚获得力量的虚妄感，让他无比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他死死咬着牙，最终，还是缓慢地伸出了手臂。
博士动作熟练地进行静脉注射，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
很快，一股温和的暖流扩散开来，抚平了他身体因过度紧张而产生的颤抖，也让他的精神奇异地松弛下来，虽然意识清醒，但所有的激烈情绪仿佛都被隔离了，变得淡漠而疏离。
“很好。”博士收起注射器，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现在，让我们开始第一次数据记录。”
“首先，描述你与‘圣器’建立连接时的具体感受，包括生理和心理层面的所有细节，越详细越好。”
“其次，在执行‘审判’时，你是如何锁定目标的？意念引导？视觉聚焦？还是其他方式？”
“第三，‘刑罚’描述的详细程度，是否与能量消耗存在首接量化关系？你是否有尝试过模糊指令？”
一个个冰冷、精准、如同手术刀般的问题抛向陈默。
在这种药物带来的奇特冷静状态下，陈默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抗拒，如同被催眠般，开始机械地回答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怀中的审判簿对这种“泄露”行为产生了一丝微弱的不满，但在药物和博士无形的手段压制下，并未做出激烈反应。
车厢平稳地行驶着，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陈默如同一个被剥离了灵魂的标本，在冰冷的观察灯下，被一点点解剖、分析。
他以为他选择了生存。
却不知，他只是从一个牢笼，主动步入了另一个更加精密、更加绝望的牢笼。
恶魔的契约，从来都不是平等的交易。
而他付出的代价，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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