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平稳地行驶，窗外城市的景象飞速倒退，最终被单调的隧道墙壁取代。车内光线恒定，空气循环系统发出近乎无声的低鸣，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实验室般的绝对安静。
陈默靠在舒适却冰冷的座椅上，药物的作用让他情绪平稳得诡异。博士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精准、冰冷，剥茧抽丝般探究着他与审判簿之间每一个细微的连接点。
他机械地回答着，描述着第一次触摸册子时的冰寒刺痛，书写名字时那股力量涌出的悸动，审判成立时生命被抽取的空虚，以及……最近那次，被强制灌输“罪状”、被迫进行高效收割时的恐怖与抗拒。
他甚至提到了那短暂的“分离”带来的寒冷、虚弱和生命力加速流逝的可怖感觉。
博士听得极其专注，灰色的瞳孔中数据流般的微光不断闪烁，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记录，偶尔会打断他，要求对某个细节进行更精确的描述，比如能量涌出的具体路径、审判成立瞬间的意识感知变化。
陈默感觉自己就像一台被拆开外壳的精密仪器，每一个零件都在被仔细检查、测量、记录。怀中的审判簿似乎对这种“被研究”的状态感到不满，散发出微弱的、焦躁的波动，但在药物和博士某种无形手段的压制下，无法做出更激烈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轻微一震，停了下来。
车门无声滑开。外面不再是街道，而是一条纯白色的、泛着柔和冷光的宽阔走廊，空气中有一种类似医院消毒水却又更加洁净无味的气息。
“我们到了。”博士收起平板，率先下车，“欢迎来到‘熵’的第七观测站。”
陈默跟在他身后，踩在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上，好奇又不安地打量着西周。走廊两侧是一扇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墙壁上镶嵌着发出微光的复杂纹路，看不到任何窗户，也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安静得让人心慌。
这里仿佛是埋藏在地底深处的异世界。
博士带着他来到一扇门前，视网膜扫描和一阵轻微的能量波动过后，金属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陈设简洁到近乎空旷。一张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床，一套桌椅，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同样的纯白色调，散发着微光，让房间显得明亮却毫无温度。
“这是你的临时居所。”博士介绍道，“生活所需可以通过终端提出。”他指了指桌面上一个嵌入式的屏幕，“不要试图离开这个房间，未经允许的区域都有……自洁程序。”
自洁程序？陈默心中凛然，那绝不是指打扫卫生。
“休息一下。一小时后，我们将开始第一次主动观测实验。”博士说完，便转身离开，金属门无声闭合，将他独自留在这个纯白的囚笼里。
药物效果渐渐退去，那种被强行压制的情绪慢慢回涌。陈默疲惫地倒在床上，环视着这个冰冷、整洁、却处处透着高级囚禁意味的房间，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屈辱感攫住了他。
他活下来了，代价是成了别人的实验品。
他抚摸着怀中的审判簿，此刻册子也安静下来，似乎也在适应这个新环境。他与它之间的联系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甚至能模糊感知到它对这个地方的“看法”——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冒犯感？
仿佛一位君王被关进了笼子里供人观赏。
一小时很快过去。
金属门再次打开，博士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同样白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助手，推着一辆装满各种精密仪器的小车。
“时间到了。”博士的语气依旧平淡。
陈默沉默地起身，跟着他们再次穿过走廊，进入另一个更大的房间。
这个房间更像一个高科技手术室或者监控中心。房间中央是一个类似牙科诊所的躺椅，周围布满了各种机械臂、传感器阵列和全息投影发生器。墙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屏幕，此刻正显示着各种复杂的能量图谱和数据流。
“请躺上去。”博士示意那张椅子。
陈默依言躺下，冰冷的贴合感让他很不舒服。助手上上前，用柔性的束缚带固定了他的手腕和脚踝，动作熟练而冷漠。
“必要的安全措施。”博士解释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机械臂探下，各种传感器贴片吸附在他的头部、胸口、手臂上，甚至有一个环状仪器轻轻套在了他握着审判簿的手腕上，紧密贴合皮肤。
“实验一：基础能量流动测绘。”博士站在主控台前，声音透过房间内的扬声器传来，“放松，不要抵抗。我们需要记录‘圣器’能量在你体内自然循环的状态。”
屏幕上的能量图谱开始波动，形成一条条复杂而规律的曲线。
博士观察着数据，不时下达指令：“注入微刺激脉冲，强度Alpha-1。”
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窜过陈默的身体，屏幕上的能量曲线瞬间出现一个尖峰，然后又恢复平稳。
“记录反应峰值和衰减速率。”
“增加脉冲频率，观察谐振效应。”
实验一项项进行着，冰冷、精确、毫无人情味。陈默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测试的电路板，而审判簿则是上面的核心芯片。
审判簿的不满足感越来越强，那股冰冷的焦躁透过连接清晰地传递过来。
“实验五：尝试外部能量引导。”博士下达了一个新指令。
助手操作仪器，一股极其微弱、但属性截然不同的能量场开始笼罩陈默和他手中的审判簿。
嗡——！
审判簿猛地一震！封皮上的幽暗纹路骤然亮起！
陈默感觉一股暴戾的意念猛地冲入脑海！【侵扰！排斥！】
“能量场受到强烈排斥！强度急剧升高！”助手急促报告。
“记录排斥模式！分析能量频谱！”博士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兴奋，“尝试加大干扰力度！”
“博士，能量读数己超过安全阈值！”助手警告。
“继续！我需要临界点数据！”博士紧盯着屏幕，眼中闪烁着狂热的求知欲。
更强的外部能量场压迫而来！
“吼——！”陈默脑海中仿佛听到一声非人的、愤怒的咆哮！来自审判簿！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再次被那股恐怖的力量接管！磅礴的能量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顺着手臂冲向审判簿！
漆黑的册子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一股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砰！砰！砰！
周围几个精密的传感器瞬间过载，冒出黑烟炸裂！主控台上的屏幕疯狂闪烁，大量数据乱码瀑布般刷下！
固定陈默的柔性束缚带应声崩断！他被巨大的反冲力狠狠掀飞，撞在身后的仪器架上，一阵剧痛！
“成功了！自主防御临界值突破！能量释放模式记录！”博士却毫不在意损毁的设备，激动地记录着数据，甚至忽略了被冲击波震得后退一步的助手。
陈默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沫，怀中的审判簿光芒逐渐收敛，但依旧散发着危险而不稳定的波动，那种被强行冒犯后的愤怒情绪清晰可辨。
博士快步走过来，无视了陈默的狼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中的册子，像是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惊人的力量……完美的自适应防御机制……”他喃喃自语，然后看向咳嗽不止的陈默，“你的身体，是绝佳的缓冲器和放大器。很好。”
他挥挥手，让助手收拾残局并检查陈默的伤势（只是些磕碰和轻微内伤）。
“带回房间休息。注射营养剂和镇静剂。六小时后，进行下一阶段实验——‘目标指向性’测试。”博士的语气恢复了冷静，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只是计划中的一个小插曲。
陈默被助手扶起来，带回那个纯白的房间。
新的药物注射进来，强迫他进入昏睡。
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他最后听到的，是博士对助手吩咐的声音：
“准备‘罪囚样本’。下一阶段，需要测试‘审判’指令在不同刺激条件下的执行效率差异。”
罪囚样本？
执行效率差异？
这两个词让陈默即使在药物作用下，也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熵”……不仅仅是要观测。
他们是要……主动地进行实验。
而实验材料，是他，是审判簿。
还有……那些所谓的“罪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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