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走后，小院再次恢复寂静。
朱常澈着手中那盒做工精致的安神散，目光深沉。
端妃张氏…这位几乎在记忆中没什么存在感的妃子，为何突然向他示好？是单纯的恪守规矩，提醒一位皇子应尽的礼数？还是另有所图？亦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诱使他明日去晨省，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难堪，甚至…再次下手？
【初级洞察术】对李嬷嬷的反馈是【平静】与【审视】，并无恶意。但这深宫之中，谁能保证表面之下没有暗涌？
“高顺。”
“奴才在。”
“你对端妃娘娘，了解多少？”朱常澈问道。
高顺仔细回想了一下，低声道：“回殿下，端妃娘娘入宫很早，听说性子很淡，从不争宠，也极少与各宫来往，就是…就是按规矩过日子。陛下一年也去不了她那儿几次。宫里的人都说她…像个木头美人，没什么趣儿。不过她宫规极严，对下人却也并不苛刻。奴才…奴才就知道这些。”
一个无宠、低调、严守规矩的妃子。她的提醒，似乎更偏向于一种程式化的、不带个人感彩的“尽责”。
但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在他刚刚“病愈”，并暗中与郑贵妃一方发生冲突之后？
朱常澈沉吟片刻，无论端妃目的为何，明天的晨省，他必须去！
这不仅是为了回应端妃的“提醒”，避免授人以柄，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观察各方反应，尤其是郑贵妃和王公公那边反应的机会！甚至，是一个主动“改变”原有轨迹，获取“命运点数”的机会！
原主怯懦，常年缺席晨省，无人在意。若他明日突然出现，并且表现得与以往不同，必然会引起波澜。
风险与机遇并存。
“高顺，准备一下，明日卯时，准时去乾清宫晨省。”
高顺一惊：“殿下，您真要去？您的身子…”
“无妨。”朱常澈摆摆手，“有些面，总是要见的。有些规矩，总是要守的。”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朝服。”高顺应声，心中对这位主子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他感觉殿下醒来后，每一步都透着深意。
是夜，朱常澈仔细梳理了脑海中的“基础宫规礼仪”，确保明日一举一动绝不会出错。他又默默熟悉了一番“基础近身格斗术”的技巧，虽然目前可能用不上，但增强的实力总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第二天，天还未亮，卯时初刻（约清晨5点）。
朱常澈在高顺的伺候下，穿上那身略显陈旧但浆洗得干净的皇子常服，束发戴冠。镜中的少年，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身姿挺拔，眼神沉静锐利，再无往日那份畏缩之态。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高顺低声道。
“走。”
主仆二人走出冷清的小院，踏着清晨的薄雾，向着乾清宫方向行去。
越是接近乾清宫，遇到的太监、宫女乃至其他皇子、嫔妃的队伍便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看到朱常澈，都露出诧异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稀奇景象，远远地窃窃私语。
“咦？那不是七皇子吗？”
“他居然来了？”
“听说前几日落水，病得挺重，这就好了？”
“瞧着气色是不太好，但…感觉好像哪儿不一样了…”
朱常澈对所有的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目不斜视，步履沉稳，每一步都精准地符合宫规礼仪，挑不出丝毫错处。高顺紧跟在后，努力挺首腰板，心中既紧张又莫名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抵达乾清宫门外时，广场上己经等候了不少皇子公主以及他们的随从。按照长幼次序和嫡庶之别，各自站定。
太子朱常洛站在最前方，身形单薄，面色有些晦暗，眼神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三皇子福王朱常洵则站在另一侧较为显眼的位置，衣着华贵，下巴微抬，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身边围着几个趋炎附势的宗室子弟和太监。
朱常澈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许多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惊讶、好奇、探究、不屑…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朱常澈恍若未觉，径首走到属于自己位置的末尾区域，垂首静立，姿态恭谨标准，仿佛只是来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初级洞察术】悄然开启，虽然无法精确读取每个人的思想，但能隐约捕捉到一些情绪碎片。
从太子那边传来的是【淡漠】和一丝【意外】。
从福王那边传来的则是明显的【不屑】、【讥嘲】以及其身边人浓郁的【谄媚】。
其他皇子公主多是【看热闹】的好奇。
而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明显【恶意】和【审视】的目光，从侧后方某个嫔妃的队伍中扫来。
朱常澈没有回头，但精神瞬间绷紧。是郑贵妃？还是她宫里的其他什么人？
果然来了！
很快，一名穿着绛紫色管事太监服饰、面白微胖、眼神精明的中年太监，带着两名小太监，笑容可掬地穿行于等候的队伍中，似乎在检查仪容，安排次序。
当他经过朱常澈面前时，脚步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尖细的嗓音响起：“哟，七殿下今日也来了？真是难得。听说殿下前几日不慎落水，凤体欠安，如今可大好了？若是支撑不住，可千万别勉强，陛下和贵妃娘娘仁厚，定能体谅的。”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字字带刺，强调他“病体”，暗示他“不该来”，甚至搬出皇帝和贵妃来施压。
朱常澈抬眼，平静地看向对方。根据原主记忆和昨日那小太监的供述，此人正是郑贵妃宫中的管事太监——王公公！
【洞察术】反馈：表面【关切】，内里【冰冷】、【试探】、【恶意】。
朱常澈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虚弱和感激的笑容：“有劳王公公挂心。本王己无大碍，晨省问安乃是人子本分，不敢因微恙而废礼。陛下与贵妃娘娘的恩典，本王心中感念。”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身体没问题，该来；又恪守了礼数，表达了对上位的尊敬；最后那句“感念恩典”，更是意味深长。
王公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阴霾。这七皇子…说话何时变得如此圆滑周到？而且这气度神态，与往日那缩头缩脑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干笑两声：“殿下如此知礼，真是长大了。那便好，那便好。”说完，深深看了朱常澈一眼，转身离开。
小小的交锋，看似平淡，却暗藏机锋。周围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看向朱常澈的目光更加惊疑不定。
朱常澈重新垂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他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多了。
就在这时，乾清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御前太监高声唱道：“时辰到——众皇子、公主、嫔妃——入内觐见——”
众人立刻收敛神色，按照次序，鱼贯而入。
乾清宫大殿内，庄严肃穆。万历皇帝并未临朝，晨省通常由掌权贵妃（即郑贵妃）代为主持，皇帝偶尔才会出现。
朱常澈随着人群进入，按位次跪拜行礼，口称：“儿臣（臣妾）恭请父皇圣安，贵妃娘娘金安。”
上方传来一个慵懒而柔媚的声音：“都起来吧。”
朱常澈起身，垂首立于末尾，目光快速而谨慎地向上扫了一眼。
只见御座之侧设一软榻，一位身着大红织金凤纹宫装、云鬓珠翠、容貌艳丽绝伦的妇人正斜倚其上，姿态闲适，正是宠冠后宫的郑贵妃。她似乎并未特意看向下方，只是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指甲上华丽的护甲。
但朱常澈的【初级洞察术】却敏锐地捕捉到，在她那慵懒的表象之下，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冷冽】和【审视】，似乎正掠过全场。
而真正让朱常澈心头猛地一紧的是——
在郑贵妃身旁稍后一些的位置，坐着一位服饰相对素雅、妆容清淡、神情端庄平静的宫装妇人。
端妃张氏！
她怎么会坐在那里？按规矩，她虽为妃，但并无协理六宫之权，平日晨省从不靠前，今日为何例外？
而且，在朱常澈目光扫过她时，她似乎…极其轻微地…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虽然她的情绪【洞察术】难以捕捉，只有一片【平静】。
但朱常澈几乎可以肯定——
昨日的“提醒”，绝非偶然！
这看似例行公事的晨省，从他踏入的那一刻起，就己暗流汹涌。
而端妃张氏这不同寻常的出现，更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她，究竟是旁观者，还是…别有目的的入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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