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瘫坐在地，浑浊的眼球里映不出任何东西。
医疗室的空气凝滞。
林凡从床上下来，每一步都牵扯着胸口的伤。
剧痛从他胸口炸开，顺着神经蔓延到西肢百骸。
他扶住墙壁，稳住身体。
“我需要一辆车。”
老赵的身体动了一下，没有抬头。
“还有武器，食物，水。”
“最高权限的地图。”
林凡的要求清晰，不带任何情绪。
老赵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抬起头，嘴唇干裂。
“你要去送死？”
“我去带她们回来。”
林凡纠正他。
“用什么带？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老赵的声音嘶哑。
“用你的权限。”
林凡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给我我需要的一切，或者，我把‘零号原型’的事情，告诉避难所里的每一个人。”
老赵的呼吸停滞。
他看着林凡，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成分。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计后果的决绝。
“你会毁了这里。”
“是你们先毁了我的一切。”
林凡转身，走向医疗室的门。
“半小时后，我在B3出口等。”
“车，物资，还有人。”
“人？”
老赵愣住。
“我需要一个司机，一个能打的。”
林凡的脚步没有停。
“你一个人去还不够，还要拉上别人陪葬！”
老赵的低吼在身后响起。
林凡没有回头。
***
B3出口的闸门前，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停在阴影里。
车身布满划痕，金属装甲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迹。
胖子王靠在车门上，双手抱胸，的身体把车门挡得严严实实。
他是避难所的物资主管，每一颗子弹，每一袋营养膏都要经过他的手。
“老赵，你是不是糊涂了？”
胖子王看着匆匆赶来的老赵，下巴上的肥肉抖动。
“把‘沙虫’给他？这可是我们唯一一辆能深入污染区的长途车！”
“还有这些物资，足够一个小队用半个月！”
“就为了他一个人的疯话？”
老赵的脸色比墙壁还白，他避开胖子王的质问。
“这是……最高指令。”
“放屁！”
胖子王啐了一口。
“建立者失联了，现在避难所你我说了算！我不同意！”
老赵的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林凡从通道的另一头走来。
他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作战服，宽大的衣服让他显得更加消瘦。
他的步伐不快，但很稳。
胖子王看见他，脸上的横肉拧在一起。
“小子，我不管你跟老赵说了什么，东西，你带不走。”
林凡停下脚步，看着胖子王。
“秦岚出任务前，从你这里领走的装备，清单还在吗？”
胖子王一怔。
“什么清单？”
“能源核心三枚，高爆雷五颗，特种弹药一百二十发。”
林凡报出一串数字。
“这些东西，都登记在册，是避难所最顶级的配置。”
胖子王的脸色变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一场设计好的‘捕捞’，为什么需要搭上这么多昂贵的‘鱼饵’？”
林凡走近一步。
“是你建议的，对吗？是你跟老赵说，为了确保秦岚的安全，必须给她最好的装备。”
“你胡说八道！”
胖子王的声音高了八度，但底气不足。
“这些装备的损耗，账要怎么平？”
林凡继续问。
“避难所的每个人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而你，一次就报废了足够养活一个战斗小队一年的资源。”
“这件事如果捅出去……”
“你威胁我？”
胖子王的额头渗出汗珠。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凡绕过他，拉开车门。
“开车的人呢？”
胖子王的身体僵在原地，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车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驾驶位上，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
那是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梳着利落的短发，脸上还有些雀斑。
她的代号叫小七。
避难所里最好的司机。
车后座，一个沉默的男人坐得笔首。
他体格壮硕，穿着厚重的护甲，一双铁手套放在膝盖上。
铁拳。
避难所里最强的战士之一，只听从命令。
“人给你找来了。”
老赵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透着一股无力。
“他们只负责把你送到目的地，之后……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林凡坐进副驾驶。
“开车。”
小七被这道命令惊得一抖，她通过后视镜，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老赵。
老赵闭上眼，挥了挥手。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厚重的合金闸门缓缓升起，扬起一片灰尘。
外面的世界，是一片灰黄色的死寂。
***
“沙虫”越野车行驶在龟裂的大地上。
天空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
废弃的城市轮廓在地平线上扭曲，断壁残垣伸向天空，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文明。
车内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
小七全神贯注地驾驶，躲避着地面上深浅不一的裂缝。
后座的铁拳一言不发，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晃动，始终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林凡靠在椅背上，闭着眼。
他的身体很虚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
但他脑中的地图却无比清晰。
净化者，母体，零号原型。
这些词语交织成一张网，而林悦就在网的中央。
突然，车身猛地一震。
“怎么了？”
林凡睁开眼。
“前面……路断了。”
小七的声音发紧。
一道巨大的峡谷横亘在前方，深不见底，仿佛大地张开的一张巨口。
“绕不过去。”
铁拳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沉闷厚重。
“两边都是高辐射区，我们的车扛不住。”
小七的双手攥得更紧了。
“那……我们回去吗？”
林-凡没有回答。
他胸口的伤处，那股灼烧感又出现了。
不是伤口的疼痛。
是一种引导。
一个明确的方向，从峡谷的对面传来。
“停车。”
小七立刻踩下刹车。
林凡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荒野的风吹动他宽大的作战服。
他走到悬崖边，向下望去。
深渊里是翻滚的灰色雾气。
“你在干什么！危险！”
小七也跟着下了车，紧张地喊道。
林凡没有理会她。
他体内的标记，那枚被他认为是诅咒的印记，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发热。
它在指引他。
就在这时，天空的颜色开始变化。
灰色的云层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绿色。
“是腐蚀雨！”
铁拳脸色一变，立刻下车，从后备箱里拖出一块巨大的防腐蚀帆布。
“快！把车盖上！”
小七也慌了神，冲过去帮忙。
豆大的绿色雨点开始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冒起白烟。
一滴雨水落在林凡的手背上。
皮肤立刻传来一阵刺痛，迅速红肿，溃烂。
但他没有动。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体内部那股越来越强烈的牵引上。
“林凡！快回来！”
小七尖叫。
铁拳己经展开了帆布，正费力地覆盖车身。
腐蚀雨越来越密集，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酸臭的气味。
林凡缓缓转身。
他抬起手，指向峡谷对面。
那个方向，空无一物，只有被绿色雨幕模糊的地平线。
“我们要过去。”
“你疯了？”
铁拳停下手中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里没有桥！下面是死路一条！”
“有路。”
林凡的回答简单而坚定。
那股灼热的牵引感，在他脑中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影像。
一条隐藏在雾气中的、古老的钢铁栈道。
“你怎么知道？”
小七躲在帆布下，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林凡没有解释。
他无法解释。
他只是走向悬崖的边缘，在那片被腐蚀雨打得滋滋作响的土地上，寻找着什么。
铁拳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势，脸上的肌肉抽动。
理智告诉他，这个男人己经疯了。
但命令是把他安全送到“目的地”。
可目的地又在哪里？
“你到底要去哪？”
铁拳吼道。
林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去找一个能唤醒我妹妹的地方。”
他顿了顿，说出了让铁拳和小七都无法理解的话。
“也去找一个……能终结这一切的地方。”
他不再多言，继续沿着悬崖边缘行走。
胸口的灼烧感，就是他的罗盘。
铁拳看着林凡的背影，又看了看被腐蚀雨淋得坑坑洼洼的地面，最终还是抓起武器，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林凡说的是真是假。
但他知道，从离开避难所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己经没有退路了。
小七看着两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咬了咬牙，也从帆布下钻了出来，快步追上。
腐蚀雨中，三道身影沿着深渊的边缘，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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