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清了系统更严格的边界后，陈雪凝像一只受惊的蜗牛，更加谨慎地缩回了自己的壳里。她将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那些绝对安全的“撰稿”事务中，采访、查资料、写稿，去快乐堡也多是闲聊天气和美食，绝口不提任何可能引发联想的话题。那种如影随形的监视感，让她不敢再轻易试探。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天下午，她刚到快乐堡，就发现店里气氛不同以往。美真脸上带着久违的轻松笑意，正在装饰店里的小黑板，上面写着“新品试吃，欢迎品尝”。东杉也在，虽然还是那副研究员的样子，但眉宇间舒展了不少。连坤中都早早来了，正帮着美真摆桌椅，脸上洋溢着兴奋。
“这是……有什么好事吗？”陈雪凝好奇地问。
“算是吧！”美真笑着回过头，“刚成功解决了一个比较麻烦的……呃，‘外部纠纷’，大家最近都绷得太，趁这个机会稍微放松一下，搞个小内部庆功。”她巧妙地用了“外部纠纷”这个词。
坤中凑过来，压低声音但掩不住得意：“打了个漂亮仗！”他挥舞了一下拳头。
陈雪凝立刻明白了。看来是团队成功完成了一次重要的对抗影界的任务，而且过程可能比较顺利，提升了士气。这是好事，但她心里也清楚，在这短暂的胜利背后，隐藏的裂痕并未消失。
“那太好了，恭喜你们！”她由衷地说。
“晚上打烊后一起吃点东西吧？”美真向她发出邀请，“就是些披萨饮料，简单庆祝一下。”
陈雪凝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内部庆功，她一个“外人”参加合适吗？但看着美真诚恳的眼神，以及坤中期待的表情，她点了点头：“好啊，如果不打扰的话。”
“当然不打扰！”美真笑道。
傍晚，快乐堡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小小的店里飘着披萨和烤鸡翅的香气，欢声笑语不断。炘南也来了，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疲惫，但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北淼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进来时，店里的热闹气氛几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看到陈雪凝时，眉头习惯性地蹙了一下，但或许是因为胜利的心情，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美真递来的饮料，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庆功宴的气氛总体是热烈的。坤中活力十足地讲着战斗中的趣事，当然，用了大量比喻和模糊处理，东杉偶尔补充一些技术细节，炘南安静地听着，偶尔微笑。美真忙碌地给大家分食物添饮料，像个欣慰的大家长。
陈雪凝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吃着东西，感受着这份难得的轻松。她注意到西钊也来了，但他坐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饮料，很少主动说话，只有当话题偶尔抛给他时，才会简短地回应一两句，嘴角带着勉强的、公式化的笑意。北淼则几乎一首沉默着，自顾自吃着东西，眼神偶尔扫过西钊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冷淡。
胜利是大家的，但荣耀和关注似乎天然地倾斜向了北淼、炘南他们。西钊就像个隐形的参与者，被若有若无地排斥在核心氛围之外。
陈雪凝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发堵。内心OS：“果然还是这样……功劳是大家的，偏见却是专属的。” 她默默地喝着手里的果汁，感觉甜味里都带上了一丝涩意。
为了活跃气氛，美真拿出了一些低度的起泡酒。陈雪凝本来不想喝，但拗不过坤中的热情推荐和美真的劝说，也勉强喝了一点。酒精含量很低，但或许是心情有些郁结，或许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她竟然觉得有点微微的上头，脸颊有些发烫，胆子也似乎比平时大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北淼大概是喝完了饮料，很自然地将空罐子放在桌上，对着离饮料箱最近的西钊抬了抬下巴，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吩咐服务员：“哎，帮我再拿一罐。”
这个动作和语气，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仿佛西钊的存在，就是为了服务他们这些“核心成员”的。
西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说什么，站起身默默地去拿饮料。
桌上的说笑声也停顿了一下。炘南微微蹙眉，似乎想说什么。美真张了张嘴，想打圆场。东杉则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陈雪凝看着西钊沉默的背影，又看看北淼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再看到东杉那习惯性的回避，一股压抑了许久的火气混合着那点微薄的酒意，猛地窜了上来。
就在西钊拿着饮料回来，递给北淼，北淼随手接过，连句谢谢都没有，反而转头继续和炘南讨论刚才的战斗细节，仿佛西钊只是个移动货架时——
陈雪凝没忍住。
她借着那点酒意，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附近几个人听清，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地轻声说道：
“有些人啊……眼睛总是长在头顶上，只能看见自己的功劳，看不见别人的付出和难受……”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桌面上，继续低声嘟囔，声音更轻了些，却更清晰：
“……但总有人看得见的。”
话音落下，小小的空间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坤中眨巴着眼睛，没太明白，但感觉气氛不对。东杉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陈雪凝，又飞快地瞟向北淼和西钊。美真的笑容僵在脸上。炘南准备拿食物的手停在了半空。
北淼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他猛地转过头，锐利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陈雪凝，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威胁感。
西钊递饮料的手还悬在半空，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个低着头、脸颊微红、似乎有些“醉意”的女孩，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陈雪凝被北淼那充满压迫感的质问惊醒，酒意瞬间吓跑了一大半。她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闯祸了！她立刻低下头，用手扶着额头，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声音含糊地找补：“啊？我没说什么啊……就是头有点晕，胡言乱语了……这饮料后劲还挺大……”她试图将刚才的话定义为醉话。
美真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语气带着夸张的轻松：“哎呀，这起泡酒别看度数低，喝快了是容易上头！雪凝你是不是喝急了？快喝点果汁缓一缓。”她连忙把一杯果汁塞到陈雪凝手里，同时用眼神示意北淼冷静。
北淼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她的醉话托词，但碍于场合，没有再发作，只是盯着陈雪凝的眼神更加冰冷厌恶。他一把抓过西钊还拿着的饮料，用力打开，灌了一口，不再看她。
东杉在一旁小声打圆场：“呃……是啊，这种酒是这样的……容易晕……”
坤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气氛紧张，乖乖闭了嘴，低头啃鸡翅。
气氛变得无比尴尬。刚才的热烈欢快荡然无存。
陈雪凝心里七上八下，埋头小口喝着果汁，不敢再看任何人。她后悔自己的冲动，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然而，在后悔之余，当她悄悄用余光瞥见西钊——他己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之前那种完全隔离在外的沉寂感，似乎被打破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些。
那两句话，像两颗小石子，投入了他沉寂的心湖。
或许……并没有完全做错？
庆功宴最终在一片微妙的沉默中草草结束。大家各自告辞，气氛依旧尴尬。
陈雪凝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快乐堡。夜风一吹，她彻底清醒了，心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冲动是魔鬼，但她确实把想说的话，用那种方式，传递给了该听到的人。
后果或许严重，但那一瞬间的涟漪，己经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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