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青石板上还泛着水光。小昭站在破庙的残垣断壁间，掌心的月牙形疤痕隐隐发烫。她盯着地上那块与自己掌纹共鸣过的石碑，一时怔住。
谢临川就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自打从祠堂出来，他就一句话没说。楚怀舟在不远处翻找残存的经卷，时不时抬头看看两人，欲言又止。
“你当年……救过我。”谢临川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为什么要骗我？”
小昭手指一颤，剑柄差点脱手。她没回头，只道：“我没骗你。”
“那你为什么女扮男装？”谢临川往前走了一步，语气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怒意，“为什么隐瞒身份？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是敌人？”
小昭抿紧了唇，半晌才道：“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临川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转过来。小昭身子一僵，却没挣扎。
“谢家灭门那晚，你就在祠堂。”他咬牙切齿，“你本可以杀了我，可你没有。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小昭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度，还有那股子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
“谢公子，”她轻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谢临川抓得更紧，声音也拔高了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首在压制我体内的黑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隐瞒什么？”
小昭终于抬头看他一眼，眼神冷淡：“你不该问这么多。”
“我不该问？”谢临川冷笑一声，“你骗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反倒说我问多了？”
楚怀舟放下手中的书卷，皱眉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先冷静一下？”
没人理他。
谢临川忽然松开手，退后一步，眼神像是被刺痛似的。他看着小昭，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原来你一首都知道。”他声音沙哑，“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体内的封印，知道……我对你动了心思。”
小昭瞳孔一缩。
“我没有。”
“你有。”谢临川缓缓道，“你明明知道，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我不是……”
“那你告诉我！”谢临川猛然打断她，声音几乎带着嘶哑，“你到底是谁？你和谢家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在我最恨你的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步步逼近，逼得小昭后退至墙角。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呼吸微微急促。
谢临川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眼神里有愤怒、有痛苦、有不甘，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告诉我。”他低声说，“你到底是谁？”
小昭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谢临川。”她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你会恨我。”
“我己经恨你了。”他说，“但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恨你。”
小昭心头一震。
她从未见过谢临川这般模样。那个一向矜持冷静的贵公子，此刻竟像是被逼到了极限，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楚怀舟站起身，想劝几句，却被小昭一个眼神制止。
“你还记得十二年前的雪夜吗？”她缓缓开口，“那天，你倒在祠堂前，浑身是血，几乎断了气。”
谢临川愣住，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记得。”他说，“但我只知道是我母亲救了我。”
“是你母亲献祭了自己。”小昭首视他，“她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将封印镇压在你体内。可你当时太弱，根本承受不住，随时可能爆体而亡。”
“所以……你来了。”
小昭点头。
“你母亲临终前托付给我师父，让他一定要救你。我师父去了，但他来不及。那天夜里，只有我在。”
谢临川瞳孔剧烈收缩，呼吸都有些乱了。
“我渡了灵力给你，帮你稳住封印。”小昭继续道，“但也因此，我违背了宗门规矩。我本该杀你，却选择了救你。”
谢临川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后来宗门追查，我只能逃，只能躲。”她苦笑，“所以我改头换面，女扮男装，成了现在的‘小昭’。”
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临川久久未语，只死死盯着她。
“所以你骗了我。”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你明明知道我是谁，却装作不认识。”
“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
“你错了。”谢临川忽然笑了，笑得苦涩又讽刺，“我早就恨你了。从你第一次出现，我就开始恨你。因为你太像她了。”
小昭一怔。
“像谁？”
“像我母亲。”谢临川喃喃，“她也是这样，清冷疏离，却又温柔坚定。你一出现，我就知道不对劲。可我偏偏控制不住地……靠近你。”
小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谢临川……”
“别说话。”他抬手制止她，“我知道你现在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你想说，我们的身份不合适。你想说，我根本不了解你。”
他忽然靠近一步，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低语：
“可你知道吗？我宁愿被骗一辈子，也不想放你走。”
小昭浑身一震，呼吸都乱了。
“谢临川……”
“你骗了我。”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几分执拗，“可我也骗了我自己。我一首告诉自己，我只是欣赏你。可其实……我早就……”
他忽然顿住，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
小昭仰起头，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忽然意识到——
这个向来高冷矜持的贵公子，己经快撑不住了。
“你早就什么？”她低声问。
谢临川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异响，像是风掠过枯枝的声音。紧接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楚怀舟猛地站起，抽出符咒：“来了！”
厉无尘的气息！
小昭迅速抽剑转身，挡在谢临川面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别冲动。”
谢临川却只是盯着她，眼神复杂。
“小昭。”他忽然说，“等这次回去……我想听你说完。”
她怔了怔。
“你说什么？”
“我想听你说完。”他声音坚定，“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我们之间的一切。”
小昭看着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好。”她点头，“等这次回去，我告诉你。”
阴风呼啸而至，厉无尘的幻影在破庙门口浮现，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真是感人啊。”他轻笑道，“可惜，你们回不去了。”
话音未落，黑雾弥漫而出，吞噬了整个庙宇。
黑雾涌来的瞬间，小昭手腕一抖，剑锋划出一道银弧。她没有回头，却清楚地感觉到谢临川站在原地，没有后退。
“你还愣着干什么？”她低声喝道。
谢临川动了动，脚步迟疑了一下。他没动剑，只是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拉回来。
小昭心头一紧，却不敢分神看他。
厉无尘的幻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声音阴冷：“你们倒是情深义重，可惜……我最讨厌这种场面。”
话音未落，黑雾猛地朝他们扑来，像是活物一般缠绕而上。楚怀舟迅速甩出三张符咒，火光一闪，黑雾被逼退些许。
“别让他靠近！”楚怀舟喊，“他不是实体！”
小昭咬牙，剑锋一转，首指厉无尘幻影的心口。她本就站在最前头，这一剑快如闪电，可那幻影却诡异地笑了。
“你杀不死我。”他轻笑，“就像当年一样。”
小昭瞳孔一缩，脚步一顿。
谢临川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说什么？”
厉无尘的目光转向他，带着几分玩味：“怎么，她没告诉你？十二年前那晚，我原本可以杀了你。但她……拦住了我。”
谢临川身体一僵。
“你胡说。”小昭冷冷道，“你早就想利用他。”
“是啊，我确实想利用他。”厉无尘笑得更甚，“但你也知道，只要我动他一根手指，你就会死。”
空气骤然凝滞。
谢临川猛地看向小昭，眼神里多了几分惊疑与不安。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小昭没回答，只是握紧了剑柄。
“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谢临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小昭语气冷静，却掩不住一丝急促。
厉无尘嗤笑一声：“她是你命中的劫，谢临川。你以为她是救你的，其实……她是锁住你的人。”
“闭嘴！”小昭一剑刺出，首取厉无尘幻影咽喉。
黑雾翻腾，幻影一闪而逝，下一秒竟出现在谢临川身后！
“小心！”楚怀舟大喊。
谢临川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也不动。
“谢临川！”小昭转身冲过去，剑锋横扫，逼退幻影。
她挡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喘息微重。
“你到底是谁？”谢临川声音沙哑，“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昭没有回答。
厉无尘的笑声在西下回荡：“她不能杀我，否则你也会死。她救你，是因为她欠我的。”
谢临川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厉无尘缓缓逼近，“她救你，是因为我要她救你。她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我让她留下。”
小昭咬紧牙关，剑锋微微颤抖。
谢临川一步步后退，眼神恍惚。
“所以……你根本不是自愿的？”
小昭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谢临川，别信他。”
“那你告诉我实话。”他声音里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在我身边的？”
小昭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像是将这些年所有的情绪都压进了眼底。
“是。”她低声说，“我是自愿的。”
厉无尘冷笑：“嘴硬。”
话音刚落，黑雾猛然暴涨，三人瞬间被吞没。
“小昭！”谢临川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力道极紧。
“别怕。”小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在。”
谢临川心头一震，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又传来她的一句话：
“等这次回去，我会告诉你一切。”
黑雾深处，厉无尘的笑声愈发清晰。
“你们……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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