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枯叶，吹过青石台阶。三人沿着山道往回走，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小昭低头看着掌心的月牙疤，那里还在隐隐作痛。谢临川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背影。
"你早就知道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小昭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往前走。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谢临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所以你才会接下这个任务。"
楚怀舟走在最后，听着两人的对话，眉头微皱。
小昭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确实是因为谢临川才接的任务，但那不是因为宗门指派，而是因为她必须来。她要亲眼看着他平安无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谢临川突然加快脚步，几步追上她，拦在她面前。
小昭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有什么好说的？"她低声说，"告诉你是当年那个救你的人，然后呢？让你感激我？还是让我重新欠你一次？"
谢临川的眼神动了动。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
"我知道你是谢家的少主，是云阙山的继承人。"小昭继续说，语气平静得不像她自己，"但这些和十二年前那场雪夜没关系。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谢临川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他的声音有些哑。
小昭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最想狠狠骂你一顿。"谢临川的手收紧了些，"骂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骂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小昭愣住。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谢临川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些年你在宗门受了多少委屈？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就因为你救了我？"
小昭的心猛地揪紧。
"不是这样的。"她下意识地说。
"不是？"谢临川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只是奉命来杀我的？"
楚怀舟站在后面，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想要打断这场谈话。
但谢临川没有理会他。
"你知道吗？"谢临川继续说，"我一首在找你。从我能记事起，我就在找那个雪夜救我的人。我以为是个老头，是个隐士高人。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你。"
小昭的手微微颤抖。
"我……"
"别说话。"谢临川打断她，"听我说完。"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掌心的疤痕，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她。
"这道疤，是你闯入祠堂时留下的吧？"他的声音里带着心疼，"那时候你多大？十五？十六？你明明知道后果，却还是做了。"
小昭的眼眶有些发热。
"后来呢？宗门怎么罚你？他们是不是把你逐出师门了？还是……"
"谢临川。"小昭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够了。"
"不够。"谢临川摇头，"远远不够。你欠我一个解释，更欠你自己一个交代。"
小昭抬头看他，眼神里第一次露出动摇。
"你觉得我不该对你好？"谢临川忽然笑了，笑容却有些苦涩，"可我偏偏就想对你好。就算你是骗我的人，我也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楚怀舟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他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小昭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你说得对。"谢临川的手慢慢松开，"我确实还没原谅你。但我愿意试着去原谅。"
小昭怔住。
"以后，不准再瞒我。"谢临川说，语气不容置疑，"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你都要告诉我。如果你觉得我不懂，那就让我懂。"
小昭看着他，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动摇。
"谢临川，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可我偏偏就想对你好。"
远处传来一声乌鸦的啼叫，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楚怀舟咳嗽了一声："那个……我们是不是该赶紧去找柳婉如？天都快亮了。"
谢临川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不悦。
"急什么？"他说，"天亮了再去也不迟。"
"可是厉无尘说不定己经在等我们了。"楚怀舟提醒道。
"那就让他等。"谢临川淡淡地说，"有些事，总要比除祟更重要。"
小昭看着他，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她说，"你也需要调息。体内的黑气还没完全散尽。"
谢临川看着她，忽然笑了。
"你还是老样子。"他说，"总是替别人操心。"
"这是缺点？"
"不。"谢临川摇头，"是我太幸运。"
晨光初现，三人在半山腰的一处破庙里暂时歇脚。
小昭坐在角落里，手里握着一枚铜钱。那是十二年前，她在雪夜离开谢家祠堂时，谢临川母亲留给她的。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当年那位夫人说过一句话。"
谢临川正在打坐，听到这话睁开眼。
"她说什么？"
"她说，有缘自会重逢。"小昭的声音很轻，"我当时觉得这话太俗了。可现在想想，还真是应验了。"
谢临川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
"她还说了别的吗？"
"说了。"小昭看着手中的铜钱，"她说，谢家欠你的，总有一天会还。"
谢临川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不是谢家欠你。"他说，"是我欠你。"
小昭的手一颤，铜钱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远处传来鸡鸣，新的一天开始了。
晨雾还未散尽，破庙的窗棂漏进一缕微光。小昭弯腰去捡地上的铜钱，指尖刚触到边缘，谢临川的手己经压了上来。
两人的手背贴在一起，暖意从皮肤相接处蔓延开来。
“别捡了。”他的声音低沉，“让它待着吧。”
小昭没动。
“你总是这样。”谢临川忽然笑了，“连一枚铜钱都要捡得规规矩矩。”
她抬起头看他：“你不也追着我跑了十二年？”
谢临川眼神一滞，随即笑意更深：“是啊，我也挺倔。”
楚怀舟靠在门边，看着两人低头凑在一起的身影，叹了口气。他转身走出破庙，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山路。
天边泛起鱼肚白，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他本不该来这一趟。
原本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任务，替师门查探云阙山异动的源头。可自从遇见小昭，一切都变了。
他不是没看出她的不对劲。
她太冷静，太克制。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锋利却不轻易出鞘。可就在刚才，她差点露出了刃。
谢临川还是一如既往地敏感。他总能抓住最不该被忽略的细节。
楚怀舟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小昭走了出来，手里空着。
“铜钱呢？”他问。
“不重要了。”她语气平静。
“你真的打算告诉他一切？”楚怀舟看着她的眼睛。
“有些事，该说的我会说。”她顿了顿，“其他的，随它去吧。”
“可你知道谢临川不会罢休。”
“我知道。”她抬脚往下走，“所以他才该小心一点。”
楚怀舟愣了一下，随即追上她。
“你这是……在威胁他？”
“不是。”她嘴角微微扬起，“是在提醒他。”
楚怀舟忽然觉得，这场重逢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们回到庙前，谢临川己经收拾好行囊。
“走吧。”他看了小昭一眼，“柳婉如在等我们。”
小昭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三人沿着山路继续前行，气氛比昨夜轻松了些，却依旧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紧张。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踉跄着从树林里冲出来，跌倒在他们面前。
是柳婉如。
她满身是血，脸色苍白，眼神涣散。
“厉无尘……”她艰难地开口，“他在……”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向前一倾，昏死过去。
谢临川立刻蹲下查看她的伤势。
“还活着。”他抬头看向小昭，“但她撑不了太久。”
小昭蹲下来，手指搭在柳婉如腕间。
“她中了毒。”她皱眉，“而且不是普通的毒。”
楚怀舟己经拔出佩剑，警惕地望向西周。
“厉无尘就在附近。”他低声说，“他故意让她逃出来送信。”
“不是送信。”小昭站起身，语气冷了几分，“是引我们过去。”
谢临川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你是说……”
“他设了个局。”她看向远方的山道，“等着我们一头撞进去。”
沉默片刻，谢临川轻轻笑了。
“那我们就去会会他。”
小昭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衣袖。
风又吹了起来，带着一丝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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