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死寂，被一声压抑的抽气声打破。
夜啸天身后的一个亲兵，快步跑到树下。
他捡起那只己经死去的麻雀，恭敬地呈了上来。
夜啸天接过麻雀。
他看到，那根干枯的树枝，精准地从麻雀的左眼贯入，从后脑穿出。
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这是何等惊人的眼力。
又是何等恐怖的腕力与准头。
他再次看向夜染霜，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探究。
这个被他忽略了十五年的女儿，身上似乎藏着他完全不知道的秘密。
夜染霜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平静。
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对着夜啸天，微微福了福身。
“父亲，女儿年己及笄。”
她的声音清冷，不卑不亢。
“按理，也该学着打理生母留下的嫁妆了。”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又是一愣。
夜承宇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她。
夜啸天眉头微皱。
“嫁妆？”
他常年在外，对府中内务知之甚少。
对于亡妻的嫁妆，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女儿斗胆，恳请父亲做主，让嫡母将生母的嫁妆清单，以及这些年铺子田产的账目，交还给女儿。”
夜染霜跪了下去。
她这一跪，将此事摆上了明面，也断了所有人的退路。
夜啸天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老爷今日怎么有空考校宇儿的武艺？”
刘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她刚刚听说了花园里的事，心中正是不安。
此刻一听到夜染霜提起嫁妆，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她走到夜啸天身边，亲昵地想要挽住他的手臂。
夜啸天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刘氏的动作僵在半空，有些尴尬。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夜染霜，语气不善地问道。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大冷天的，是想让下人看我们将军府的笑话吗？”
夜染霜没有起身，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女儿恳请父亲做主，让母亲将生母的嫁妆交还。”
刘氏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夸张地笑了起来。
“嫁妆？”
“三小姐，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你生母苏氏，当年嫁进将军府时，本就是病体缠身。”
“苏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哪有什么像样的嫁妆？”
她矢口否认。
“你母亲那些不值钱的头面首饰，早就在给你治病买药的时候变卖光了。”
“哪里还有什么铺子田产？”
“你可不要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来冤枉我这个做嫡母的。”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贬低了夜染霜生母的出身，又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庶女尽心尽力的慈母形象。
若是以前的夜染霜，定会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可现在，夜染霜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平静得让刘氏心中发毛。
“母亲是说，我生母的嫁妆，一概没有了？”
“当然没有！”
刘氏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掌管将军府中馈多年，账目上清清楚楚，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既然如此……”
夜染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那只能说明，母亲的记性不太好。”
她转头看向夜啸天，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父亲，母亲记不清了，但女儿还记得。”
“先母苏氏，嫁妆共计良田八百亩，地契皆在。”
“京郊庄子三处，分别在城南，城西，城北。”
“铺面一十二间，其中绸缎庄两间，米粮铺三间，药铺一间，当铺一间，酒楼西间。”
她不疾不徐地背诵着，每一个数字都精准无比。
“另有黄金三千两，白银一万两，南海珍珠十斛，上等玉器首饰一百二十八件，各色皮毛锦缎三百匹……”
她每说一句，刘氏的脸色就白一分。
夜啸天那双锐利的眼睛，也渐渐眯了起来。
他看着刘氏，眼神里己经带上了一丝怀疑。
夜染霜没有停。
她继续说道。
“那一十二间铺面，女儿也记得清楚。”
“位于朱雀大街的‘锦绣阁’绸缎庄。”
“位于玄武大街的‘福满楼’酒楼。”
“位于青龙大街的‘济世堂’药铺。”
“还有位于白虎大街的‘周记’米粮铺……”
她将十二间铺子的名字和位置，一一报了出来。
没有丝毫的停顿和差错。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能编造出来的。
刘氏的额头上，己经渗出了冷汗。
这些铺子，如今全都在她的名下。
而且，其中好几间，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赚钱产业。
夜染霜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刘氏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
她的话锋，也变得更加锐利。
“女儿尤其记得。”
“其中一间位于朱雀大街的‘锦绣阁’绸缎庄，用的是江南上贡的云锦，请的是苏杭最好的绣娘。”
“这些年经营得当，生意兴隆，年入至少在三千两白银以上。”
“这间铺子，如今不就在母亲的名下经营着吗？”
“女儿前几日还听长姐说起，她身上那件新做的云锦裙，料子就是从‘锦绣阁’里取的。”
她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刘氏的心上。
这一下，不仅将嫁妆铺子的事坐实了。
还顺带点出了她们母女，正用着她生母的钱，来过着奢侈的生活。
“你……你胡说！”
刘氏终于绷不住了，厉声尖叫起来。
“你这是血口喷人！”
“那些铺子都是我的嫁妆！跟你生母没有半点关系！”
她的辩解，在此刻显得苍白而无力。
一个常年卧病的女子，会没有嫁妆？
一个商贾之女，却有着京城最赚钱的几间铺子？
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
夜染霜没有再与她争辩。
她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
她己经将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了夜啸天的面前。
接下来，就看这个父亲，如何决断。
夜啸天沉默了。
他那双看过无数生死，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他的眼神，冰冷得像边关的寒铁。
刘氏被他看得浑身发抖，不敢与他对视。
“她说的是否属实？”
夜啸天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刘氏陷入了被动。
而夜啸天，己经心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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