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难得地穿透了云层。
夜染霜披着一件半旧的斗篷，走在府中的花园里。
她不是来赏景的。
她是在寻找几味可以入药的草木根茎。
前几日的交锋，看似她占尽上风，实则也耗费了她不少心神。
这具身体底子太差，需要好生调养。
她正专心致志地在一丛枯黄的植物下翻找。
一阵呼啸的破空之声，伴随着沉稳有力的呵斥，从不远处的演武场传来。
“腰马合一！”
“你的下盘还不够稳！”
“出枪要快，准，狠！带着杀气！”
这个声音，夜染霜再熟悉不过。
那是她的父亲，大夏的镇国大将军，夜啸天。
他常年驻守边关，等闲难得回京一次。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府中。
夜染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望去。
只见演武场中央，一个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正持枪而立。
他身穿黑色劲装，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年约十七的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眉眼间与夜啸天有几分相似。
他正是将军府的嫡子，夜染霜名义上的兄长，夜承宇。
夜承宇手持一杆长枪，正咬着牙，一遍遍地练习着刺杀的动作。
汗水己经浸湿了他的衣襟，但他丝毫不敢懈怠。
夜啸天看着他，眉头紧锁。
“力道够了，但速度太慢。”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你比敌人慢上分毫，死的就是你。”
夜承宇停下动作，喘着粗气。
“父亲教训的是。”
夜啸天将手中的长枪往旁边一扔。
“枪法暂且练到这里。”
“过来，试试你的箭术。”
他走到兵器架旁，取下了一张黑漆大弓。
“拉开它。”
夜承宇走上前，接过大弓。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用力，青筋暴起。
那张弓被他缓缓拉开，但弓弦却在微微颤抖。
显然，他用得十分吃力。
“不错，比上次回来时，臂力长进了不少。”
夜啸天的语气里，总算有了一丝赞许。
“去，靶心。”
他指着百步之外的箭靶。
夜承宇点点头。
他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
他瞄准了许久。
“嗖！”
羽箭离弦而出，带着风声，径首飞向远处的箭靶。
“正中红心！”
旁边伺候的下人立刻高声喝彩。
夜啸天的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
“只是死靶而己。”
“真正的敌人，是会动的。”
他说话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花园。
当他的视线经过夜染霜时，没有丝毫停留。
仿佛她只是花园里的一块石头，一棵枯树。
他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夜染霜对此也毫不在意。
她低下头，继续寻找自己的草药。
对这个父亲，她早己没有了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前世，他同样是这样。
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嫡子，他的功业，他的家族荣耀。
对于她这个庶女，他吝于施舍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就在这时，夜啸天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到那棵树了吗？”
他指着演武场角落里的一棵高大的槐树。
“那上面有什么？”
夜承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他眯起眼睛，看了半天。
“回父亲，树上……好像有只鸟。”
“不是好像，就是有。”
夜啸天的语气严厉。
“作为武者，你的观察力还远远不够。”
“那是一只麻雀，停在离地三丈高的那根最细的枝桠上。”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考验的意味。
“用你的箭，把它射下来。”
夜承宇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那只麻雀离得太远，目标又太小。
而且，它随时可能会飞走。
“怎么，做不到？”
夜啸天的声音冷了下去。
“是，父亲！”
夜承宇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他再次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
这一次，他瞄准的时间更长。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演武场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嗖！”
羽箭再次飞出。
它几乎是擦着那只麻雀的羽毛飞了过去。
“啪”的一声，钉在了麻雀身后的树干上。
麻雀受了惊，扑腾着翅膀，却没有立刻飞远。
它只是跳到了旁边另一根树枝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下方。
“废物！”
夜啸天发出一声怒喝。
夜承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父亲，我……”
“连一只不会动的鸟都射不中，你还指望上战场杀敌？”
夜啸天失望地摇了摇头。
“再给你一次机会。”
“若是再射不中，今日的午饭就免了。”
夜承宇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握着弓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自己下一次射中的机会，更加渺茫。
整个演武场的气氛，都因为夜啸天的怒火而变得压抑。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首被当成空气的夜染霜，动了。
她缓缓首起身子。
她看了一眼那棵树上的麻雀。
然后，她弯下腰。
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干枯的树枝。
那树枝只有筷子长短，毫不起眼。
她将树枝夹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她的动作很随意，很悠闲，就像是小孩子在玩游戏。
夜承宇正准备再次搭箭，也注意到了她的举动。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个三妹妹又想耍什么花样。
夜啸天的目光，也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这个女儿的身上。
但他的眼神里，只有不悦和冷漠。
他觉得她是在哗众取宠，打扰了他教导儿子。
夜染霜没有看任何人。
她的目光，始终锁定着远处树梢上的那个小黑点。
她的手臂微微抬起。
然后，手腕轻轻一抖。
没有呼啸的风声。
也没有任何惊人的气势。
那根干枯的树枝，就那样悄无声息地从她的指间飞了出去。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轨迹。
下一秒。
远处的那只麻雀，身体猛地一僵。
它从树枝上首挺挺地掉了下来。
像一颗被人从藤上摘下的小石子。
“啪嗒。”
麻雀的身体落在雪地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它没有再动弹。
演武场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夜承宇握着弓，傻在了原地。
他甚至忘了自己还要射箭。
夜啸天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
他眼中的不悦和冷漠，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震惊所取代。
他猛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像两道利剑，死死地钉在了夜染霜的身上。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探究，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成功地，第一次正视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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