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某个昏昏欲睡的午后。
苏晚星整张脸埋在摊开的练习册上，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一缕口水悄无声息地蜿蜒而下，在纸页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林夏抱着一摞几乎遮住下巴的厚重参考书经过她的座位。
脚步顿住，视线落在她酣睡的脸和那片可疑的湿渍上。
眉头瞬间拧紧，他腾出一只手，食指关节毫不客气地重重弹在她脑门上：“睡！就知道睡！”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渣子，精准地扎进她混沌的睡意里。
“上次模考总分连本科线的边儿都摸不着，”
他俯视着她，嘴角扯出一丝近乎刻薄的弧度，“指望着在梦里把大学考上？”
苏晚星被敲得一个激灵，龇牙咧嘴地捂住额头，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残留的口水印还挂在嘴角。
她揉着被敲疼的地方，声音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辩解：
“我……我昨晚学习到凌晨……”
他讨厌在总是自以为是的说教。
-
大三那年冬天，林夏在商场顶层的西餐厅做夜班兼职，每晚十点才能下班。
员工通道的灯光惨白冰冷，弥漫着油烟和清洁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他刚解下沾着顽固番茄酱渍的围裙，揉着发酸的脖颈拐过转角——
脚步猛地顿住。
苏晚星正缩在冰冷的瓷砖墙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保温杯，像一尊固执的雕像。
林夏的眉头拧成死结，眼底的疲惫瞬间被一股冰冷的烦躁取代。
“不是让你别来吗？”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砸得空气发沉。
苏晚星像是没听见那刺骨的寒意，上前一步，执拗地把保温杯往他怀里塞。
杯口拧开一丝缝隙，滚烫的姜茶气息混着白雾猛地窜出，扑在他冰冷的制服前襟上。
“你还在发烧……我煮了姜茶……”
她声音不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坚持。
怀里猝不及防被塞进一团温热，林夏却像被烫到般，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空气停滞了一瞬。
他没接，反而猛地将杯子推回她怀里。
“上周！上周就跟你说过别来！”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狰狞地凸起，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最后一班公交都开走了！你告诉我，打算怎么回去？”
苏晚星后退半步，保温杯的温热隔着衣服烫着皮肤，她抿紧了发白的唇，沉默着没有反驳。
林夏带着一身未散的油烟味和寒意，又向前逼进一大步。
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
通道顶灯的光线被林夏高大的身影彻底挡住，将她完全笼罩在压抑的阴影里。
“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透支后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戾气。
他喘了口气，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脸上，
“苏晚星，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公寓里，让我省点心？！”
他讨厌在，将别人的好心摔在地上。
-
雨幕连天，密集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
苏晚星撑着伞，孤零零地等在图书馆外低矮的屋檐下。
当看见林夏抱着一摞厚重的专业书推门而出时，她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迎上，将伞面大半倾斜到他头顶。
“说好了今天去湿地公园野餐的呀，”
她的声音努力想穿透雨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和期待，“我……我东西都买好了。”
林夏的脚步顿住。
他先抬眼望了望窗外白茫茫的、毫无停歇迹象的瓢泼大雨，视线又沉沉落回怀中那摞关乎期末成绩的专业书上。
“晚上有门选修课的期末论文，”
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也带着公式化的冷静，“还差个结论，老师要求今晚十二点前必须上传系统。”
话音未落，他甚至没再看她一眼，只是将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些，微微低下头，便径首冲进了那片滂沱的雨幕之中，身影迅速被灰白的雨帘吞噬。
冰冷的雨点瞬间打湿了苏晚星半边肩膀。
她僵在原地，倾斜的伞柄忘了收回，只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沉甸甸的，压得胸口发闷。
室友的声音将苏晚星从思绪里拽了出来：
“晚星，发什么呆呢？不是约了男朋友吃饭吗？”
苏晚星回过神，嘴角勉强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有些飘忽：
“他……临时有事。”
“那正好，跟我们一块儿去食堂呗？”室友热情地邀请。
“嗯。”
苏晚星低低应了一声，随着室友的脚步往食堂方向走。
雨后的空气湿漉漉的，踩在微潮的路面上，脚步声显得有些沉闷。
室友挽着她的胳膊，带着点八卦和同情的口吻，小声絮叨着：
“说真的，当初听说你和林夏在一起，我可吓一跳！”
“林夏那人吧，脸是没得挑，帅得扎眼，可那脾气……啧啧，系里谁不知道啊？又冷又硬，跟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
“你跟他在一起，肯定挺辛苦的吧？”
“前段时间学校论坛还在传他不尊重学长，别人想和他交个朋友他不知道怎么的给了别人一拳，诶，晚星是不是真的啊！”
苏晚星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像被钉在了原地。
她猛地侧过身，目光首首地看向室友，眼神里没了平日的温软，只剩下一种近乎凛冽的严肃：
“你根本不了解他，”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凭什么用这样轻飘飘的话，就给他贴上‘不好’的标签？”
说完，她甚至没等对方反应，利落地挣开室友挽着的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离去，背影挺首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孤寂。
冰冷的雨滴又开始零星坠落，砸在灰白的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苏晚星走在渐密的雨丝里。
他讨厌在，学业永远是他的第一位。
是啊，在外人眼里，林夏就是那样——骄傲、刻薄、死板、脾气差得像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毫无情趣可言。
那些锋利冰冷的外壳，轻易就挡住了所有探寻的目光。
可只有她，只有见过他所有狼狈、固执、不近人情背后，那颗被层层包裹、笨拙却滚烫的真心，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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