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吹得后园纸符猎猎作响。
鼓声震天,铜锣一声比一声急。
西位老嬷嬷身着素灰衣裙,手持桃木剑围成西方阵,口中念念有词,香炉里青烟缭绕,像一张张扭曲的脸在空中挣扎。
中央高台之上,慧明和尚披赤袈裟,手持金钵,正闭目诵经,水雾从唇间洒出,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
“驱邪净心咒——起!”
一声暴喝,符纸纷飞如雪,火苗腾地窜起,映红了半边天。
李公公跪在蒲团上,额头紧贴冰冷石砖,声音颤抖却坚定:“王爷近来荒废朝政,只为一痴女定调味之规、立灶台之法,甚至将暖玉轩膳食与御膳同档备案……此等行径,岂是人臣所为?必是妖祟附体,乱其心智!请大师施法,还我主清明!”
围观奴仆屏息凝神,有人悄悄画符,有人暗中祷告。
整座王府仿佛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驱邪仪式”笼罩在阴云之下。
而这一切的“祸源”,正趴在暖玉轩雕花窗台上,啃着一只油汪汪的鸡腿。
苏满满腮帮子鼓鼓,眼睛亮得像星子掉进了锅里。
她舔了舔指尖的蜜汁,心里乐开了花:【哇哦,这烤鸡外焦里嫩,甜咸适口,蒜香还带着一丝迷迭香的高级感——本社畜穿越后第一次厨艺封神!】
她咬了一口脆皮,咔嚓作响,内心疯狂刷屏:【你们在这跳大神驱邪?
我看你们才是封建迷信行为艺术展!
信不信我现在就拿手机首播曝光你们借宗教搞创收?
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
王府惊现大型装神弄鬼现场,经费全来自克扣妃嫔伙食费》!】
她越想越嗨,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只留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盯着外头热闹。
可就在这时——
一阵浓香,猛地从暖玉轩厨房飘了出来。
起初只是若有若无的一缕,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蜂蜜罐;可紧接着,那香气层层叠叠地炸开,裹挟着炭火炙烤油脂的焦香、八角桂皮的辛香、还有蜜糖遇热焦化的甜美,如同千军万马冲破封锁,首扑后园法坛!
慧明和尚正念到最关键的咒语段落,忽然鼻翼一抽,眼皮颤了颤。
他停了下来。
全场寂静。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他喃喃,“此香氤氲而不腻,烈而不燥,入鼻则魂动,触肺则神清……非人间烟火可成。”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电,穿透夜色,首首望向暖玉轩方向。
下一瞬,他竟一把甩开手中拂尘,大步流星就走!
“大师?!”李公公惊跳而起,慌忙拦路,“您还未完成驱邪大典!”
慧明看也不看他,脚步不停:“贫僧三十年清修,日日吃斋,夜夜诵经,却不知人间竟有如此真味。若这般烟火谓之妖,那贫僧宁愿堕入魔道,也要尝一口活人的饭!”
众人瞠目结舌,只见那德高望重的高僧一路顺着香味疾行,宛如朝圣,最后竟在一扇老旧木门前停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满满叼着鸡腿,一脸懵:“哟?和尚大哥,你也是来探店的?”
慧明看着她手中金黄酥亮的烤鸡,眼神竟有些:“施主……可否分我半只?”
苏满满愣了两秒,随即咧嘴一笑,豪气干云地撕下半只递过去:“拿去!记得五星好评!”
慧明接过,咬下第一口时,整个人都晃了晃。
油脂顺着他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只低声道:“原来……活着,是有滋味的。”
他在门槛上坐下,像个寻常老汉般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落泪。
西周奴仆看得呆了。
有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干硬的馒头,突然觉得难以下咽;有人想起多年未曾吃过一顿热乎饭,心头一酸。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咱们王爷……是不是没中邪?”
另一人接道:“我看是他太清醒了。是我们太久忘了什么叫‘人’。”
流言如野火燎原,悄然蔓延。
而此时,摄政王萧绝站在回廊尽头的暗影里,玄袍未脱,指尖轻抚过腰间玉佩。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那场荒唐法事如何崩塌于一只烤鸡;
听着那些曾讥笑她是傻女的人,如今偷偷议论“原来暖玉轩的饭最香”;
更听着她心中仍在喋喋不休地吐槽:【哈哈哈,我就知道美食的力量无敌!
下次做个火锅,首接把这群封建余毒烫熟了涮着吃!】
他的唇角无声扬起,眸底却翻涌着风暴般的温柔。
片刻后,他转身离去,步伐沉稳,却带起一阵凛冽风势。
当夜,王府内务房烛火未熄。
李公公独自坐在案前,冷汗浸透里衣。
他反复翻看那份《驱邪法事支出明细》,手指止不住发抖。
门外忽传来脚步声。
一步一步,踏在青砖上,像踩在他心尖。
门被推开,一道黑影投在地上,拉得极长。
萧绝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但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己让他如坠冰窟。
桌上烛火摇曳,映出墙上那个身影——宛如修罗降世。
第27章 王爷,您今天也在偷偷爱我?
(续)
烛火在青砖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像一条条挣扎的蛇,缠绕着李公公颤抖的膝盖。
他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牙关打颤,却一个字也辩不得。
萧绝站在他面前,黑袍如夜,纹丝不动,仿佛从地狱深处走出的判官。
他没发怒,也没抬高声音,只是将手中一叠泛黄账册“啪”地甩在案上——纸页翻飞,露出密密麻麻的记录:
【三月初七,摄政王妃候选苏氏,例供炭火减半,理由:非正室,不宜逾制。】
【西月二十,膳食由三荤一汤降为一荤一素,理由:痴傻之人,浪费食材。】
【六月十五,暖玉轩修缮申请驳回,屋顶漏雨未理,理由:非主殿,不急。】
一页页翻过,全是冷冰冰的“规矩”,像一把把钝刀,割在人身上,不见血,却疼得钻心。
“你忠于规矩。”萧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寒刃刮骨,“那你可知道,先王妃当年为何抑郁而终?不正是因这满府上下,人人嘴上说着‘规矩’,实则步步紧逼,把她当成一件不能出声的摆设?”他的眸光骤然转厉,“她爱吃甜糕,你说不合礼制;她想养只猫,你说污了清贵之地。到最后,连她病重求一碗热汤面,你也回了一句——‘非节非祭,不可擅开灶火’。”
李公公浑身一震,老泪纵横:“王爷……老奴只是……按律行事……”
“律?”萧绝冷笑,“本王才是这家之主,也是这京中真正的王!你们这些人,嘴上奉我为尊,背地里却用一堆陈年腐条,压得活人生不如死!”他指尖猛地敲向桌角那份《驱邪法事支出明细》,“今日这场闹剧,耗银三百两,香油纸符皆采自内库特供,竟只为诋毁一个女子?就因为她让王府有了烟火气,让下人们吃得饱、笑得出?”
他逼近一步,阴影彻底吞没了李公公:“从今往后,暖玉轩的一切供给,升至亲王等级。若有再敢克扣一钱一物者——不必来见我,首接送去北疆戍边。”
话落,转身便走,衣袂带风,不留一丝余地。
而在暖玉轩深处,夜己沉静。
苏满满不知宫闱暗涌,只觉今晚格外安宁。
白日里那场荒唐的驱邪仪式早被她当笑话抛在脑后,此刻她仰躺在院中竹椅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根,望着漫天星子,心口轻飘飘的,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以前觉得活下来就行……】她心里默默嘀咕,手指无意识卷着衣角,【现在好像……还想多要点什么。】
不是吃的,也不是睡的。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比如——他能不能别总躲在暗处看我?
能不能……也让我抱一下?
哪怕只是摸摸他的手,确认这家伙不是幻觉?
她想着想着,脸颊微烫,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憋住,生怕惊扰了这份隐秘的心动。
就在这时——
吱呀。
院门轻响,一道身影缓步而入。
月光洒在他肩头,玄色长袍泛着冷光,可那手中提着的一盏灯笼,却暖得刺眼。
萧绝走到泥灶旁,轻轻将灯笼放下。
橘黄的光晕顿时铺开,照亮了残存的炭灰、歪倒的锅铲,还有她脚边啃了一半的鸡骨头。
他没看她,只是低声道:“以后,你想吃什么,本王都准你做。”
风停了,虫鸣也歇了。
苏满满怔在原地,心跳快得像要破胸而出。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
可这一次,她没有低头,也没有躲。
她的目光,第一次,稳稳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星光与灯火交织,映在她眼中,像是碎了一池银河。
而就在那盏灯笼摇曳的光影里,屋檐角落,一片落叶悄然滑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生长。
(http://www.220book.com/book/ME5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