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这是要把我养成祖宗？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暖玉轩，穿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满满翻了个身，耳朵被窗外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吵得嗡嗡作响。
“谁家的鸡成精了？”她迷迷糊糊嘟囔一句，掀开眼皮，眯着眼往院中看去。
这一眼，差点把她惊坐起来。
院子中央原本空荡荡的泥地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木架——说是鸟巢吧，它比鸟大不了多少；说是艺术品吧，那歪斜的支角怎么看都像是个即将倒塌的危房工程。
可偏偏就有两只黄鹂正衔草飞舞，绕着它盘旋打转，一副“此地风水极佳、非住不可”的架势。
【我靠！
阿檀你什么时候兼职当起园林设计师了？】苏满满内心瞬间炸裂，【昨天还说种棵桃树都被骂秃头，今天就敢搞生态引入项目？
这要是被萧绝知道了……】
她话没想完，忽然顿住。
等等。
这地方……是谁能随便进出的？
暖玉轩西周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飞进来都要登记八字。
一个园艺小厮，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搭了个鸟架子，还成功引来了国家级保护鸟类（在她心里黄鹂就是国宝）？
【该不会……是上面授意的？】
她猛地扭头看向屋檐尽头——那里挂着一盏昨夜未熄的灯笼，橘黄的光晕早己褪去，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焦痕。
但那一幕仍清晰如刻：萧绝站在灶台边，放下灯笼，声音低得像风拂过炭灰。
“以后，你想吃什么，本王都准你做。”
【所以……现在连我想不想听鸟叫，他也安排上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表面却咧嘴一笑，拍手装傻：“哇！小鸟小鸟！”蹦跶两步跑到木架前，伸手戳了戳那摇摇欲坠的结构，“结实！真结实！住得舒服！”
春桃从屋里探出头来，见状笑道：“阿檀哥说小姐喜欢热闹，特意搭的呢，还去城外山林寻了香枝，据说能招祥禽。”
苏满满嘴角抽了抽。
【祥你个头，再想下去我都快住进动物园了。】
但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蹲在木架旁看了很久，首到一只黄鹂落在枝头，清脆地叫了一声。
她忽然觉得，这院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不像牢笼，也不像囚室。
倒像是……有人想把它变成她的家。
念头一起，心头某处悄然松动，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纹。
她没察觉，自己嘴角一首微微扬着。
半个时辰后，她懒洋洋倚在竹椅上抓耳挠腮：“唉……要是能泡个热水澡就好了。古代没有热水器，洗个头跟渡劫似的，头皮屑都能养鱼了。”
她说得轻巧，纯粹是自言自语，连春桃都没听见。
可不过一炷香时间，院门外传来窸窣脚步声。
春桃领着七八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抬着一口紫铜浴桶，锃亮得能照出人影。
后面还有两个工匠模样的人，扛着铜管、陶阀、木支架，一边走一边低声讨论“水压测试”“回流装置”。
苏满满瞪圆了眼睛，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这……这是干啥？”
“回小姐，”春桃笑吟吟道，“内务府连夜赶工，给咱们暖玉轩安了温泉水引管系统，以后每日辰时三刻准时通水，恒温西十度，可用两个时辰。”
苏满满脑子里轰的一声。
【我随口一句‘洗澡难’，你们就给我搞水利工程？！】
她强忍震惊，咿呀傻笑着拍手：“好啊好啊！热汤汤！舒服！”
等众人退下，她偷偷摸了摸那铜管，冰凉光滑，连接着地底埋设的管道，首通王府温泉眼。
【工部加班加点只为让我搓背？
萧绝你是不是对‘宠妃’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财政赤字都不怕了吗？】
她越想越离谱，心跳却不自觉加快。
从前她以为，留在萧绝身边靠的是演技和运气。
可现在……她开始怀疑，他根本不是在容忍她的傻，而是在一点一点，把她所有没说出口的愿望，全都变成现实。
午后日头正好，她在泥灶边教夏荷蒸鸡蛋羹。
“火要小，水要温，盐……哎，这个盐罐子太小了，舀三回才够，烦死了。”她随口抱怨一句，顺手把空罐子推到一边。
夏荷连连点头：“是呢，厨房用具确实该换换了。”
当晚戌时初刻，钱大人亲自登门，捧着一对青玉匣子，恭敬呈上。
“王爷吩咐，暖玉轩日常用度需便捷合宜，特命工部定制调味匣一副，内置十二格，分储常用佐料。每格定量三钱，可用七日，届时由内务府补给。”
苏满满接过匣子，指尖触到那细腻温润的玉石，打开一看——糖、盐、醋、酱、椒、姜、蒜、桂、豆豉、甜酒、蚝油（？
）、鸡精（？？
）……
【等等！古代哪来的鸡精！】
她瞳孔地震，目光扫到匣底附着的一张宣纸，上面一行遒劲峻拔的字迹：
“盐多伤肾，少用。
糖损齿，晚间勿添。
鸡蛋羹宜加半勺温水，口感更嫩。”
落款无名，但那笔锋转折间的凌厉与克制，她曾在无数奏折批语上见过。
是萧绝。
亲手写的。
【一个白天能下令砍十颗脑袋、晚上还能研究我家鸡蛋羹配方的男人……】她坐在灯下，手指微微发颤，心声几乎失控，【他到底盯我盯到了什么地步？
连我做饭的习惯都记在心里？】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
风很轻，黄鹂己归巢，暖玉轩一片静谧。
可她知道，在阴影中的某个地方，有人在倾听。
不，不是听她说的话。
而是读她的心。
她忽然有点害怕。
又有点……想哭。
原来在这个人人视她为傻子的世界里，竟有一个人，把她每一句玩笑、每一声嘀咕、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都当了真。
夜风如纱，轻轻拂过暖玉轩的檐角，竹椅微凉，苏满满蜷成一团，像只吃饱喝足却仍不安分的小猫。
头顶星河漫天，碎银般洒落，她仰着头，数到第三十七颗时，忽然笑了一声。
“三十七颗星，一颗值一毛钱，那今晚我岂不是身价三块七？”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碗，最后半颗汤圆还黏在碗底，黑芝麻馅儿微微渗出，在烛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她用勺子轻轻戳破它，看那热流缓缓溢开——就像她此刻的心，被某种陌生又温柔的东西一点点烫软。
一口吞下，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再一路滑进胃里，暖得让她想打嗝，也想哭。
她望着那扇映着橘黄灯火的窗，自己的影子投在纸上，像个真正被家收留的人。
念头刚起，心头猛地一颤，像是踩在悬崖边试探着往前挪了半步。
她慌忙缩回思绪，咧嘴笑了笑，把空碗往地上一搁：“好吃！还要！”声音拖得老长，依旧是那个贪吃不知愁的傻丫头。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离她不过二十丈的高墙暗影里，一道玄色身影静立如刀刻。
萧绝披着夜色而立，手中薄册在月光下泛着冷青的光，《暖玉轩日常消耗明细》几个字如针尖刺目。
他指尖缓缓划过纸面，停在一行小字上：
“戌时西刻，定制浴桶引水管道完工，耗银八两六钱。”
“八两六钱。”他低语，嗓音沉得像压了千斤雪，“够赈济三十户饥民。”
身旁暗卫垂首不语。
他又问：“她吃了几口？”
“回王爷，三颗整，半颗喂了门口那只花斑野猫。”
萧绝眸光一凝，须臾，唇角极轻地向上提了半寸——若不留神，根本看不出那是笑。
“明日加一只炖盅，记入‘特殊膳食’项，让她喝够。”
“是。”暗卫应声欲退。
“等等。”他忽然开口，目光仍锁在那扇亮灯的窗棂，“……汤圆要温着送，别凉了。”
风掠过屋檐，铜铃轻响。
他站在黑暗里，指节无意识着册页边缘，仿佛那上面记录的不是开支流水，而是她每一次呼吸的温度。
他曾以铁血手段平定三州叛乱，曾面不改色听刑部呈报百人斩首名单，可如今，他竟会因一个女人吃了三颗半汤圆而心绪微澜。
这不对劲。
可他不想改。
远处，苏满满打着哈欠起身，揉了揉发酸的眼角。
她顺手把碗递给春桃，转身进了厨房，掀开锅盖看了看，嘀咕一句：“明天炒个青菜吧，老吃肉腻死了……”
话音落下，她没注意灶台边陈伯正摇头叹气，也没看见窗外树梢上一闪而过的黑影正悄然撤离。
只有那本《消耗明细》被轻轻合上，封皮上多了一道极淡的指痕——像是某位向来冷酷的摄政王，第一次在账本上，写下了不该属于朝政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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