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期过去，林志强的日子在麻木和焦虑的交替中煎熬着。他己经不再执着于投递那些高级管理岗位的简历，开始将标准一降再降，甚至一些普通的产品经理岗位，他也开始尝试。然而，结果并无不同。
这天下午，他正对着一锅煮得发白的面条发呆，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脏猛地一跳。
是苏梅。
自从她们母女离开后，这是苏梅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他慌忙擦了擦手，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
“你在家吗？”苏梅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在……在家。”
“我和小雨今天搬回来。”
“回来？”林志强愣住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我妈那边地方太小，邻居家又在装修，电钻声从早响到晚，小雨说吵得她看不进书。她马上就要二模了，不能再耽误。”苏梅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公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现在要是不方便，可以先出去一下。我们一个小时后到。”
“不！方便！我方便！”林志强急切地说道，生怕她改口，“我……我给你们收拾一下房间。”
“不用了。”
电话脆地挂断了。
林志强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钟，才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一股狂喜瞬间涌上心头。她们要回来了！这个家，终于不再是空的了！
他像打了鸡血一样，扔掉手里那碗己经坨掉的面条，开始疯狂地打扫卫生。他把这二十多天积攒的垃圾全都扔掉，把地板拖得锃亮，把沙发上的褶皱抚平，甚至把窗户都擦得一尘不染。他想让这个家，在妻女回来时，呈现出最完美的状态。
一个小时后，门锁准时响起。
林志强紧张地站在客厅中央，像一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门开了，苏梅和小雨走了进来。苏梅提着行李箱，面无表情。林小雨背着书包，低着头，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回来了。”林志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累了吧？快坐。晚饭想吃什么？我……”
“不用了。”苏梅打断了他，将行李箱立在墙边，“林志强，我们有言在先。我们只是为了小雨的学习，暂时搬回来。在这个家里，我们约法三章。”
林志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第一，经济上，我们各自独立。这个月开始，房贷、物业费、水电煤气，所有开销，我们一人一半。我会把钱按时转给你。”
“第二，生活上，互不干涉。我的事你少管，你的事我也不想知道。我们就像合租的室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梅的目光转向女儿那扇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更低了，“在小雨面前，不要再发生任何争吵。我不想再让她看到我们像仇人一样互相攻击。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林志强看着她那张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脸，感觉自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他所有的热情和期待，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
“……能。”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那就好。”苏梅说完，不再看他，径首走向了客房，“从今天开始，我睡客房。”
“砰。”客房的门关上了。
紧接着，“砰”，小雨的房门也关上了。
偌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林志强一个人。他辛苦打扫出来的窗明几净，此刻看来，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家还是那个家，但人，己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真正的煎熬，从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之前的独守空房是物理上的孤独，那么现在，这种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疏离，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每天早上，当林志强醒来时，苏梅己经离开了。餐桌上，会给他留下一份冰冷的三明治和一张纸条，上面用毫无感情的笔迹写着：“早餐。另，这是本月房贷一半的钱。”钱就压在三明治下面。
晚上，林志强会算好时间，精心准备一桌饭菜。他想用这种方式，来修复一点点家的温度。
六点半，小雨准时放学回家。
“小雨，回来了？快洗手吃饭，爸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林志强笑着迎上去。
“嗯。”林小雨从鼻子里应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背着书包出来，坐到餐桌前。
饭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林志强不停地给女儿夹菜，试图找些话题。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累不累？”
“还行。”小雨头也不抬地回答，眼睛盯着面前的习题册。
“二模准备得有把握吗？有什么需要爸爸帮忙的吗？”
“没有。”
“那……多吃点排骨。”
“哦。”
对话就此终结。一顿饭，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小雨吃得很快，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吃完后，碗一推，丢下一句“我吃好了”，便立刻逃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
而苏梅，则开始变得越来越忙。
她每天都回得很晚，有时候是九点，有时候是十点。
“今天怎么又这么晚？”林志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个望夫石一样等着她。
“加班。”苏梅换着鞋，头也不抬地回答。
“吃饭了吗？我给你留了菜，在锅里温着。”
“不用了，在外面吃过了。”
说完，她便径首走向客房，中间不会在客厅停留一秒钟，更不会多看他一眼。
这个家，变成了一个奇怪的旅馆。三个人，生活在各自有时差的轨道上，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张沉默的餐桌，和冰箱上贴着的、越来越多的催费单。
一天晚上，林志强在厨房洗碗，听到苏梅在阳台打电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有几个字飘了进来。
“……对，王姐，麻烦你了……嗯，有合适的，一定要帮我留意一下……价格不是问题，主要是环境要好一点……”
林志强洗碗的手停住了。他在干什么？在卖房子？还是……在给自己找房子？
他不敢再听下去。
他关掉水龙头，客厅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他看着自己映在厨房玻璃门上的影子，那个佝偻着背，围着一条旧围裙的中年男人，是那么的陌生。
他想，这就是苏梅说的“冷战”吧。
没有争吵，没有眼泪，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但这种沉默，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伤人。它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在他的心上来回地割，不见血，却疼得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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