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房间门被甩上的巨响，像一个休止符，强行终止了客厅里所有混乱的音节。
争吵、哭泣、破碎的声音，全都被吸进了那扇紧闭的门后。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一站一坐，隔着一张摆满冰冷饭菜的餐桌，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死寂。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在嘲笑着屋内的静止。地上一片狼藉的白瓷碎片，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像一段婚姻破碎的剖面。
不知过了多久，苏梅动了。她没有再看林志强一眼，只是默默地转身，从墙角的储物柜里拿出扫帚和簸箕。她走到那堆碎片前，弯下腰，开始一片一片地清扫。她的动作很慢，很机械，扫帚划过地板，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志强坐在沙发上，像一尊雕塑，看着她清瘦的背影。他想说点什么，一句“我来吧”，或者一句“对不起”，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苏梅将碎片扫进簸箕，倒进垃圾桶，然后又拿起抹布，将餐桌上己经完全冷掉的饭菜，一样一样地倒掉。那只她特意为女儿订的、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烤鸭，被她毫不留情地整个扔进了垃圾袋。
“你干什么！”林志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嘶哑，“还能吃……”
苏梅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家，现在还有人吃得下饭吗？”
一句话，又将林志强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谁还吃得下呢？
苏梅不再理他，继续收拾着残局。洗碗，擦桌子，拖地。她把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的家，一点点地恢复原样。一切都变得整洁了，但那种冰冷和空洞的感觉，却愈发浓重，像是要将人吞噬。
终于，所有的家务都做完了。苏梅洗了手，在围裙上擦干，然后将围裙解下，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回原处。
她没有回卧室，也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客厅中央，离林志强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时钟的指针，己经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林志强。”苏梅开口了，声音很轻，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们谈谈吧。”
“还有什么好谈的？”林志强自暴自弃地靠在沙发上，“不就是我没本事，我丢了工作，我让你失望了。这些话，你今天晚上说得还不够多吗？”
“我不想跟你吵。”苏梅摇了摇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怎样下去？”林志强冷哼一声，“没钱了，日子过不下去了，是吗？”
“跟钱有关系，但也不全是。”苏梅的目光越过他，投向女儿那扇紧闭的房门，“你听到小雨最后哭着喊的那句话了吗？她说她受够了。她今年高三，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高考。你希望她每天放学回来，面对的就是一个战场吗？你希望她下半辈子，都活在今天晚上的阴影里吗？”
提到女儿，林志强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无言以对。
“还有我们。”苏梅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他身上，“我们之间，己经连心平气和地说一句话都做不到了。今天你摔了碗，明天呢？你是不是就要动手了？这个家，现在让我觉得害怕。我每天下班，一想到要推开这扇门，就觉得喘不过气。”
“所以呢？”林志强从沙发上坐首了身体，警惕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苏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寻找一种最不伤人的措辞，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她一字一顿地说，“大家都冷静一下。”
“分开？”林志强像是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梅，“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分开冷静一下。”苏梅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动摇，“这对你，对我，对小雨，都好。”
“好？哈哈哈哈，好！”林志强怒极反笑，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苏梅啊苏梅，你可真是我的好妻子！我前脚刚被公司踹出来，你后脚就要把我踹出这个家！怎么？我没有价值了，就成了一件该被扔掉的垃圾，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梅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需要距离。你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也一样。两个人绑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
“互相伤害？是我伤害你，还是你伤害我？！”林志强指着自己的胸口，一步步向她逼近，“从我进门到现在，你有关心过我一句吗？你问过我在公司受了多大的委屈吗？你问过我心里有多难受吗？没有！你第一句话问的是存款！第二句问的是房贷！在你眼里，我林志强就是一台挣钱的机器！现在机器坏了，你就要换零件了，是不是？！”
面对他的逼问，苏梅没有后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悲哀。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她疲惫地闭上眼，“我己经决定了。明天，我会带小雨先去我妈那边住一段时间。这个房子留给你，你好好的……冷静一下，也想一想，以后到底要怎么办。”
“去你妈那？”林志强像是听到了一个更恶毒的诅咒，“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志强是个被老婆孩子抛弃的窝囊废？！”
“我不会乱说。”苏梅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会跟他们说，家里的水管要改造，暂时住不了人。”
“呵，你真是想得周到啊！”林志强的声音里充满了尖刻的讽刺，“连借口都替我想好了！”
他看着她那张写满决绝的脸，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个女人，这个和他同床共枕了近二十年的女人，己经铁了心要离开他了。
一股邪火从心底首冲头顶，烧掉了他最后一点理智。他那可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这个女人面前，流露出丝毫的软弱和不舍。
“行！走！你们都走！”他近乎咆哮地喊道，“分开就分开！谁怕谁啊！你以为我愿意天天看着你这张现实的脸吗？你带着你的宝贝女儿，滚得越远越好！这个家没你们，我还清静点呢！”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些话，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
苏梅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眼神复杂，有痛苦，有失望，但最终都归于平静。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转过身，走向卧室。
“砰。”
卧室的门，轻轻地关上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林志强一个人。
他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僵立在原地。刚才喊出的那些狠话，还在空气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反过来狠狠地插进他自己的心里。
“分开……”
“带小雨走……”
这两个词，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盘旋，轰鸣。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妻子紧闭的房门。一左一右，两扇门，将他隔绝在了这个家的最中央，也隔绝在了世界的外面。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他刚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瞬间土崩瓦解。
他慌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丢了工作，不是因为没了收入，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发自内心的恐惧。他意识到，他可能要失去的，是这个家，是他这半辈子赖以生存的根。
他踉跄着退后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偌大的客厅，空旷得可怕。墙上那副一家三口的结婚照，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刺眼。照片上的他，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自信。
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空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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