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看面无表情的母亲，又看看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的父亲。她那双本该充满青春活力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惊慌和迷茫。
“爸……妈说的是……真的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像是怕听到那个自己早己猜到，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的答案。
林志强的心，像是被女儿这句问话狠狠地攥住了。在公司，他可以承受老板的冷漠，同事的回避；但在女儿面前，他无法承受这种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目光。那是他作为父亲的最后一道防线，而此刻，这道防线正在苏梅那句冰冷的话语下，寸寸崩塌。
他没有回答，只是羞愧地低下了头，避开了女儿的视线。
这个动作，己经说明了一切。
“林志强，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苏梅的声音再度响起，像一把锋利的刻刀，将这脆弱的平静彻底划破，“出了事，就知道缩着脖子当鸵鸟！你以为你不说话，事情就能过去吗？这个家，以后要怎么办？”
被当着女儿的面如此训斥，林志强积压了一整天的屈辱、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样爆发了。
“够了！”他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瞪着苏梅，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苏梅！有必要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吗？你就非要在我伤口上撒盐吗？！”
“我撒盐？”苏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这件事，是能瞒得住的事吗？小雨是三岁小孩吗？你今天不说，明天不说，房贷账单寄到家里的时候，催缴电话打来的时候，你再告诉她，‘女儿，你爸失业了’？你觉得哪个更残忍！”
“那也不是你这种说风凉话的态度！”林志强也拍案而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只剩下工资条上的那个数字了？工作没了，我林志强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了？在这个家，我就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能有了？”
“爸！妈！你们别吵了！”林小雨带着哭腔喊道，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无助地看着两个最亲近的人，像两只好斗的公鸡一样怒目相向。
但己经燃起的战火，又岂是她能轻易扑灭的。
“尊严？”苏梅冷笑，眼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你少给我戴这种高帽子！我现实？我要是不现实，这个家早就垮了！你以为这套房子的贷款，每个月的水电煤气，小雨的补习班费用，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你安安稳稳当你的主管，风光无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账单是我一笔一笔在算，这个家是我一分一分在抠！”
“我当初就说了，不该买这么大的房子！我们的积蓄根本不够，压力太大了！”林志强开始翻起了旧账，这是夫妻吵架时最致命的武器，“是你！是你非要跟人攀比！今天说你银行的同事王姐换了江边的复式，明天说你同学李燕给孩子买了学区房！非要踮着脚够那个你根本够不着的东西！现在好了，梯子被人抽了，摔下来了，你倒怪我没本事了！”
“攀比？林志强，你还有脸说我？”苏梅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林小雨的房间，声音陡然拔高，“你问问你自己，我那是为了谁？不是为了小雨能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吗？不是为了让她在同学面前能抬得起头吗？再说，当初拍板买房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说你马上就要升总监了，这点房贷不算什么！现在出事了，就把责任全都推到我一个女人头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不是男人？！”这句诘问，彻底刺穿了林志强那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心。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对！我不是男人！我没本事！我养不起家！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
“我……”苏梅被他这句话噎得脸色一白，随即，更猛烈的反击喷薄而出，“我当初是瞎了眼！我以为你是个老实本分、有担当的男人！我没想到你就是个玻璃心！自尊心比天还大，本事比针尖还小！一碰就碎！我但凡说一句现实点的话，你就觉得我在侮辱你，在戳你的心窝子！林志强，我跟你过了快二十年，我真是累了！我不想再像哄儿子一样，哄着一个长不大的男人了！”
“你闭嘴！”
“我就不闭嘴！你以为我愿意每天算计这些柴米油盐吗？我也想活得轻松一点！可是我敢吗？我身后有女儿，有这个家！我不像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天塌下来有别人给你顶着！”
“你再说一遍！”
“我说一万遍也是一样！你就是个没担当的懦夫！”
“我X你妈！”
林志强爆了一句粗口，抓起桌上的一个空碗，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像一声惊雷，在三人耳边炸响。
“啊——！”林小雨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她冲到两人中间，张开双臂，试图隔开他们，“不要吵了！爸！妈！求求你们不要再吵了！我害怕……”
女孩的脸上挂满了泪水，身体因为恐惧和悲伤而剧烈地颤抖着。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林志强眼中的疯狂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懊悔和痛苦。而苏梅，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看痛哭的女儿，眼圈瞬间就红了。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小雨压抑的抽泣声，和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桌上的烤鸭己经凉了，蒙上了一层油腻的白霜。那碗精心熬制的汤，也早己失去了温度。
良久，林志强嘶哑地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
苏梅没有看他，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用一种近乎于呢喃的声音说：“林志强，你知不知道，你摔碎的，不是一个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志强。他看着妻子绝望的脸，看着女儿惊恐的泪眼，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痛苦地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
林小雨看着这个家，这个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的家，再也无法忍受。她猛地推开父母，哭着喊了一句：
“我受够了！”
说完，她转身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地甩上，然后是门锁反锁的“咔哒”声。
那一声巨响，仿佛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客厅里，争吵声、哭泣声、破碎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个人，一站一坐，隔着一张摆满冰冷饭菜的餐桌，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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