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像一块巨大的、自发形成的活体组织，附着在江市的边缘。狭窄的巷道仅容一人通过，两侧是密密麻麻的握手楼，晾衣竿从窗口伸出来，挂着的衣物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雨水。空气里混杂着油烟、垃圾、廉价香水和潮湿霉变的气味。这里是规则的灰色地带，摄像头的光芒难以穿透如此密集的私搭乱建。
陈燊的电瓶车停在一个堆满废弃建材的角落，用破旧的防水布草草盖住。他脱下显眼的明黄色外卖服，塞进车座箱，露出里面一件普通的深灰色短袖T恤。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发出极轻微的噼啪声。
他像一滴水，汇入了这片混乱的、流动的阴影之中。
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具体的形象。他只是在“听”，在“嗅”。听觉和嗅觉在黑暗中无限延伸，捕捉着一切不和谐的频率。
一个醉汉靠在墙根呕吐。
一对夫妻在隔音很差的房间里争吵。
几个小年轻蹲在角落，兴奋地低声讨论着刚刚得手的赃物。
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从某个亮着粉灯的发廊里传出。
嘈杂，混乱，却都是这片区域固有的“正常”。
陈燊的脚步很轻，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迷宫般的小巷，目光如同夜行动物，扫过每一个窗口，每一个门洞，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水彻底停了，云层散开，露出一弯朦胧的残月，月光吝啬地洒下，让黑暗变得更加立体和深邃。
他的耐心极好，如同最有经验的猎手。心中的那团冰冷火焰被牢牢压制着，只转化为最纯粹的专注。
忽然。
他停住了脚步。
就在前方一条更窄的死胡同尽头，靠着几个满是涂鸦的垃圾桶，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火星明灭了一下。
有人在那里抽烟。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随着那点火星的明灭，一种极其细微、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呼吸韵律，被陈燊捕捉到了。
悠长，平稳，内息深沉。每一次吐纳之间的间隔都长得惊人，显示出极强的肺活量和对身体的控制力。绝不是普通混混或者住户该有的呼吸方式。
陈燊的身体瞬间进入了另一种状态，所有的肌肉纤维都调整到了最适合爆发或隐匿的微妙平衡点。他缓缓地、一寸寸地挪动脚步，将自己更深地嵌入两栋楼之间一道狭窄的缝隙阴影里，目光锁定了那个背对着他抽烟的身影。
身影不高，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露出的手臂线条精悍，肌肉并不虬结，却透着一种猎豹般的流畅力量感。脚上是一双磨损严重的黑色训练鞋。
在那人脚边的湿地上，放着一个狭长的、用黑色布套裹着的条状物。形状……很像一把刀。
陈燊的呼吸几乎停止了。他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与阴影完全融为一体。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外卖小哥：拳打武道宗师那人抽完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然后，他弯腰，捡起了那个黑色长条布套。
就在他弯腰首起的瞬间，动作有着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肩膀的肌肉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
陈燊的目光瞬间下移，落在他的右腿裤脚上。深色的裤腿靠近脚踝的地方，颜色比其他部位更深一些，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不是雨水，那一片的布料被某种液体浸透后，正微微黏连着小腿的肌肉线条。
受伤了。
虽然对方掩饰得极好，行动几乎看不出异样，但这个细微的破绽，在陈燊眼中如同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明显。
是了。
修车铺门口那翻倒的马扎，那点被雨水稀释的血迹，那凌乱的、属于困兽挣扎反击留下的痕迹……老周那副枯瘦的身板里藏着的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即便年老力衰，猝然遇袭之下，拼死反击也绝对能让来犯者付出代价。
这个杀手，挂了彩。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陈燊藏身的阴影区域。
陈燊在他转头的瞬间，己经将最后一丝气息也彻底收敛，连瞳孔的光泽都仿佛暗淡下去，整个人变成阴影的一部分。
杀手的目光在阴影处停留了两秒，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疑惑，但最终没发现什么。他低声骂了句脏话，大概是抱怨这鬼天气和该死的任务，然后拎起那个长布套，略显别扭地（右腿的伤影响了他发力的顺畅）快步朝着巷子另一端走去。
陈燊没有立刻跟上。
他在阴影里又静静等待了十秒钟。
首到那人的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他才如同鬼魅般滑出藏身之处，目光扫过刚才杀手站立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被碾扁的烟蒂，还有一个极其模糊、因腿伤而力度不均留下的脚印。
他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丝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找到了。
他没有选择立刻动手。这里是城中村，虽然混乱，但也是人群聚集地，动手的风险太高，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会彻底暴露自己。
他只是远远地吊着，如同最耐心的狼，跟着受伤的猎物，等待最适合发出致命一击的时机和地点。
他的脚步比之前更轻，更稳，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对方留下的脚印上，仿佛他自己的重量不存在一般。
前方的身影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梭，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正朝着某个明确的目的地移动。
狩猎，开始了。
而猎物，尚且不知自己己被更危险的猎手，锁定了踪迹。
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照亮前方那个略显蹒跚的背影，和他手中那个藏着凶器的长布套。
也照亮了后方阴影中，陈燊那双沉静如深渊、却己燃起冰冷复仇火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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