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社里充斥着键盘敲击声和电话铃声，空气里飘着油墨和咖啡因的味道。林雪盯着电脑屏幕上寥寥无几的信息，指尖烦躁地敲着桌面。
电话那头的李师兄，跑体育口的，对本地武术圈子还算熟悉，但知道的内幕也有限。
“叶辰啊？擎天武馆的少爷嘛，都知道。纨绔子弟一个，仗着他老子的名头横行霸道惯了。风评？啧，怎么说呢，圈子里的人看在叶宗师的面子上，都让着他三分，私下里嘛……呵呵，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儿。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林雪含糊地应付了过去，只说在做一份关于本地青年企业家（勉强算吧）的侧面调研。挂掉电话，她心里的疑团更重了。一个名声不佳的武馆少主，和一个神秘能打的外卖员，这两条线因为武馆门口那次冲突，似乎隐隐交织在了一起。
叶辰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睚眦必报的人吗？完全可能。那场发生在武馆门口的短暂冲突，足以成为他针对一个外卖员的理由。师范大学那个诡异的订单，像极了这种纨绔子弟会用的、居高临下的恶心人手段。
但……仅仅是因为冲突吗？
林雪拖动鼠标，点开了本市媒体的图片库，输入“擎天武馆”、“叶擎天”等关键词。大量光鲜亮丽的报道照片跳了出来：武馆开业典礼、慈善捐款、少儿武术班推广……叶擎天总是穿着一身考究的中式服装，面带颇具宗师风范的温和笑容，与弟子们合影。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照片，试图找出一些不寻常的细节。忽然，一张去年本地武术协会年会的合影吸引了她的注意。照片背景是酒店宴会厅，叶擎天站在C位，周围簇拥着各路武馆馆长和知名教练。而在照片边缘，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修车摊的周伯！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背微微佝偻，正端着一杯茶，目光并没有看镜头，而是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与周围那些红光满面、高谈阔论的人格格不入。
周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林雪立刻放大图片。周伯的身影很模糊，但她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那个修车摊的老头，竟然参加过武术协会的年会？他和擎天武馆，和叶擎天，又是什么关系？
她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冰山的一角，水下隐藏的部分庞大得令人心惊。她立刻在内部系统里检索“周铁山”（这是她从图片备注里看到的周伯的全名），结果却是一片空白，只有几条多年前关于一个同名老拳师退休的简讯，再无更多信息。
有什么东西被刻意抹去过。
她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一个隐藏身份的外卖员，一个背景神秘的修车老头，一个道貌岸然的武道宗师，一个睚眦必报的纨绔子弟……
她需要更接近核心。
……
与此同时，擎天武馆分馆，馆长办公室内。
叶辰翘着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听着跟班的汇报，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辰哥，那小子果然上报异常订单了，系统判定非骑手责任，没扣他钱。”跟班小心翼翼地说，“不过白跑一趟，估计也气得够呛。”
“气？”叶辰嗤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精钢健身球，“我看他冷静得很。跑得还挺快，虎子他们连尾气都没吃上。”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眼神变得阴冷起来：“一次是运气，两次……可就不是巧合了。师范大学那边，安排得不错。下次换个地方，继续点他的单，地址越偏越好，要求越奇葩越好。他不是能跑吗？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是，辰哥。”跟班连忙点头，“还有……辰哥，这两天好像有个女记者，在打听您的事。”
“记者？”叶辰眉头一皱，“哪家的？打听什么？”
“江市晚报的，叫林雪。问了不少您……平时的事。”跟班的声音更低了些。
“林雪？”叶辰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略一回想，记起似乎是武馆门口冲突那天，远处好像是有个抱着一堆文件的女人在看。“呵，真是哪儿都有想挖新闻的苍蝇。不用管她，一个小编而己，翻不起什么浪。盯紧那个送外卖的才是正事。”
他挥挥手让跟班出去，办公室内重新恢复安静。叶辰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街道车水马龙。他拿出手机，翻到相册里一张模糊的放大截图——是武馆门口监控拍下的，陈燊微微偏头躲开他手掌的那一瞬间。
画面很糊，但那瞬间的动作轨迹，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协调和本能。
他放大图片，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戴着头盔的侧影。
“你到底是谁？”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兴奋而残忍的弧度，“最好能让我多玩一会儿。”
……
傍晚，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陈燊刚送完最后一单，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瞬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水模糊了头盔面罩，街道上车辆拥堵，鸣笛声西起。
他只好将车推到一处高架桥下暂避。桥下己经躲了不少狼狈的路人和外卖同行。雨水在地上汇成浑浊的水流，急促地奔向下水道。
他靠在车边，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旁边几个外卖员在抱怨这鬼天气和爆单的系统。
陈燊默默听着，目光落在桥外那如瀑布般的雨幕上。雨水敲打着一切，声音嘈杂却又有种奇异的统一感。他能清晰地分辨出雨点砸在不同物体上的声音：柏油路面、汽车顶棚、树叶、积水……
忽然，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雨声的震动感从他靠着的桥墩传来。
很轻微，像是某种沉重而有节律的脚步，正在从桥上方经过，并且……停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被某种锋利东西窥视的感觉，如同冰针般刺在他的后颈。
陈燊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借着调整头盔角度的动作，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向高架桥上方。
雨太大，只能看到模糊的栏杆和飞驰而过的车灯。
但那窥视感，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带着一种审视，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还有一丝……极淡的、却凝练如实质的气息。
是武道高手的气息。绝非叶辰那种浮夸浅薄之辈。
桥上的“脚步”停留了大约十几秒，然后那沉重的震动感再次传来，逐渐远去，消失在雨声和车流声中。
那如芒在背的窥视感也随之消失。
陈燊缓缓吐出一口气，握着头盔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桥下的同行们还在抱怨天气，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只有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刚刚从这片暴雨笼罩的城市上空，投下了一瞥。
或许，扔石头己经没用了。
狗的主人，似乎己经亲自下场，嗅到了点什么。
雨更大了，冲刷着城市，也仿佛要冲刷掉某些刚刚浮现的痕迹。陈燊重新戴好头盔，目光穿透雨幕，望向老城区周记修车铺的方向。
眼神沉静，却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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